《Ω級通緝令》的餘音仿佛化作了實質的冰棱，懸掛在了望廳的每一個角落，刺骨的寒意滲透進三人的骨髓。那冰冷的、官方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宣判，不僅僅是一紙文書，更是一道從天而降的閘門，轟然落下，徹底截斷了他們與過往世界之間最後一絲脆弱的連接。
伊森癱坐在牆角，頭深深埋在膝蓋裡，肩膀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能量手槍就躺在他腳邊不遠處，像一件被遺棄的、毫無意義的玩具。取消法律保護，就地格殺……這些詞語在他腦海中反複衝撞，將他一直以來所認知的秩序和正義感碾得粉碎。他來自一個平凡的農業星，加入艦隊曾是光榮的夢想，如今卻成了被整個體係無情剔除的“病毒”。
卡琳娜背對著龍飛和伊森，麵向著那片令人絕望的艦隊陰影，機械臂垂在身側，指尖無意識地在金屬甲板上劃出淩亂的刻痕。她的憤怒如同被冰封的火山，表麵沉寂，內裡卻在劇烈翻騰。《清道夫預案》……她比伊森更清楚這個詞背後代表的冷酷邏輯。那不是戰爭，是消殺。他們三人，在聯盟高層的眼中，已經與失控的病原體、需要格式化的人工智能無異。一種被自己傾注心血維護的係統徹底背叛的荒謬感和尖銳刺痛，幾乎讓她難以呼吸。
龍飛站在原地，成了三人中唯一還勉強維持著站姿的人。但他感覺自己的脊椎仿佛正在被無形的重壓一寸寸碾碎。肋骨的疼痛，設計圖碎片隔著衣物傳來的頑固灼熱，都比不上此刻心理上那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前有鋼鐵艦隊，鎖死星空。
後有……他猛地轉頭，望向他們來時的那條通道。
幾乎就在他目光投去的瞬間，通道深處傳來了異響——不是單一的腳步聲，而是混雜著沉重金屬踩踏、能量武器充能時特有的低頻嗡鳴，以及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生物與機械混合的嘶吼聲。
暗星會！還有那些神出鬼沒的理事會護衛！
他們並沒有放棄！在聯盟艦隊完成合圍，廣播通緝令的這段時間裡，這些內部的獵犬已經重新組織起來，並且顯然也得到了某種“授權”或“默許”，正在沿著他們逃亡的路徑，步步緊逼！
“他們……他們來了……”伊森猛地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眼中充滿了被逼到絕境的驚惶。
卡琳娜驟然轉身，機械臂瞬間彈出微型掃描儀對準通道方向，虛擬界麵上快速滾動著混亂的能量信號和生命體征讀數。“多個高威脅目標接近！是暗星會的獵殺小隊和至少四名理事會護衛！能量讀數在提升，他們在準備強攻！”她的聲音緊繃得像一根隨時會斷裂的弦。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不，甚至連“後”都算不上。他們隻是被困在這個相對開闊的了望廳，像一個舞台，即將被來自兩個方向的聚光燈同時照亮，然後……毀滅。
龍飛的目光快速掃過整個了望廳。除了他們進來的那條主通道，側麵還有幾個標著設備間和應急出口的小門。他啞聲問道：“那些門……”
“沒用！”卡琳娜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絕望的尖銳，“我剛剛掃描過了！不是直接鎖死就是通向死路！要麼就是外麵是真空，沒有任何對接港口！聯盟的封鎖是物理層麵的！他們連一條縫隙都沒留！”
絕望如同潮水，漫過腳踝，淹至膝蓋，即將沒頂。
龍飛能感覺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牽動著肋骨的傷處，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汗水沿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暈開一個小小的、迅速消失的深色印記。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胸前的設計圖碎片，那東西依舊散發著不祥的溫熱，仿佛在嘲笑他拚死奪來的“希望”，在此刻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使用力量？龍焰？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滅。且不說他此刻重傷在身，精神與肉體都瀕臨極限，強行催動龍焰很可能未傷敵先自毀。更重要的是，在這完全封閉、無處可避的空間裡，龍焰一旦失控，第一個被吞噬的，可能就是卡琳娜和伊森。更何況，外麵是整整一支艦隊，個體再強大的力量，在成建製的軍事力量麵前，也不過是稍微明亮一點的煙火，轉瞬即逝。
他還能做什麼？
帶著卡琳娜和伊森，衝向暗星會的獵殺小隊，做最後的、徒勞的困獸之鬥？還是試圖打破舷窗，投身於外麵冰冷的真空和艦隊無情的炮火之下？
無論哪條路，終點都清晰可見——死亡。
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他意誌壓垮的疲憊感席卷而來。從瀾星毀滅開始，他就一直在奔跑，在掙紮，在戰鬥。他以為在奧米茄學院找到了暫時的棲身之所，以為贏得了榮譽就能換取一絲喘息的空間，以為奪取了關鍵物品就能掌握一絲主動……可現實一次又一次地用最殘酷的方式告訴他，他始終在被一股更龐大的、他無法理解也無法對抗的力量推著走，推向深淵。
現在，深淵就在眼前。
他緩緩地、幾乎是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控製台邊緣。那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卻也讓他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瞬間的凝固。
他看向卡琳娜，她緊抿著嘴唇，眼神裡是憤怒和不甘，但也有一絲難以掩飾的蒼白。
他看向伊森，這個曾經敦厚緊張的年輕人，此刻眼中隻剩下恐懼和茫然。
是因為他。是因為他龍裔的身份，因為他體內這不受控製的力量，因為他追尋身世的執念，才將他們拖入了這萬劫不複的境地。
通道內的噪音越來越近，金屬摩擦聲和能量嗡鳴幾乎就在耳畔。甚至能隱約聽到暗星會成員那帶著狂熱與殘忍的低語。
聯盟艦隊在外麵虎視眈眈。
內部的獵犬即將破門而入。
他們被夾在中間，如同砧板上的魚肉。
龍飛閉上了眼睛。
一直緊繃著的、試圖尋找出路、試圖抗爭的那根弦，在這一刻，啪的一聲，斷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虛無感攫住了他。
逃不掉了。
無處可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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