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虛空在龍飛那聲源自靈魂的怒吼之後，陷入了奇異的凝滯。破碎的末日幻象與誘惑的低語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畫，消散無蹤，隻留下那片純粹的、仿佛能映照人心的光芒，以及龍飛那因劇烈掙紮而顯得疲憊不堪的意識體。
寂靜。
並非空無，而是一種沉重的、仿佛暴風雨前夕的寂靜。那宏大的龍皇意念並未因他的拒絕而暴怒或消散，反而如同退潮的海水，暫時收斂了其滔天的聲勢，卻更深沉、更無處不在。
……拒絕？
那意念再次響起，不再充滿誘惑的煽動，而是帶著一絲仿佛來自萬古星空的、純然的好奇與……審視。
你拒絕的，是唾手可得的力量，是擺脫螻蟻般掙紮的命運，是定義新秩序的權柄。隻因……那虛無縹緲的‘本心’？
隨著這意念，周圍的乳白色光芒再次開始流轉、變幻。但這一次，它們沒有構築遙遠的未來，而是開始映照龍飛自身的記憶長河。
他看到了自己在奧米茄學院訓練場上揮汗如雨，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隻為了更精確地控製一絲龍焰，避免傷及無辜。
他看到了自己在賽博星廢墟中，為了保護索爾和巨石，不惜讓龍焰徹底爆發，引來了聯盟高層的忌憚。
他看到了自己麵對沃克中將的威逼，儘管內心恐懼，卻依舊沒有屈服。
他看到了卡琳娜沉默地為他升級機甲，伊森顫抖卻堅定地站在他身邊，艾麗西亞跨越星海傳遞來的精神支援……
他甚至看到了莫林在瀾星廢墟中，將那枚黑石交給他時，眼中深藏的期待與沉重。
一幅幅畫麵，如同走馬燈般在乳白色的“鏡麵”上閃過，每一幅都承載著他的選擇，他的堅持，他的痛苦，以及……那些微弱卻真實存在的、人與人之間的連接與信任。
看啊，繼承者……你的‘本心’，帶給了你什麼？是無儘的追殺，是親朋的離散，是遍體的傷痕，是如影隨形的無力感……若非這血脈，你本可如瀾星的塵埃，在毀滅中無知無覺地湮滅，何須承受這諸多苦楚？
那意念如同最冷靜的解剖刀，精準地剝離出他過往中所有痛苦的、狼狽的、無力的瞬間，將它們放大，呈現在他麵前。它試圖證明，他所謂的堅持，是何等的幼稚與徒勞。
體內那股被強行壓下的龍裔力量再次開始蠢蠢欲動，似乎在呼應著這意念的詰問。是啊，如果當初在瀾星，他擁有足夠的力量，小雅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他足夠強大，聯盟又豈敢通緝他？如果他化身龍皇，那些威脅、那些不公，是否都能被輕易碾碎？
力量的甘美滋味似乎還殘留在意識的味蕾上，誘惑著他回頭。
龍飛閉上了眼睛意識層麵的動作），不再去看那些被刻意挑選出來的痛苦畫麵。他的意識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在進行一場更加激烈、更加本質的內在鬥爭。
他回味的，不是痛苦本身。
他回味的，是在痛苦中，依舊選擇推開小雅的自己；
是在力量失控邊緣，強行收束龍焰，避免波及隊友的自己；
是在絕境中，與卡琳娜、伊森相互扶持，不曾放棄希望的自己；
是即使知曉了“終焉裂隙”的可怕，依舊沒有選擇獨善其身，而是感到沉重責任的自己。
這些選擇，這些瞬間，塑造了他是“龍飛”，而不是一個單純的、被力量驅動的“龍裔兵器”。
他緩緩地、堅定地，在這片意識的虛空中，重新“站直”了身體。儘管疲憊，儘管靈魂仿佛帶著裂痕，但他的核心，某種東西變得更加凝實、更加清晰。
“你說得對。”龍飛的聲音在意識層麵響起，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與他之前的怒吼截然不同，仿佛風暴過後的海麵，深沉而堅定。
“這份血脈，帶來了痛苦，帶來了掙紮，帶來了我從未想過的重擔。”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這片乳白色的虛空，直視那無處不在的龍皇意誌。
“但它也讓我遇到了值得守護的人，讓我明白了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活著’的意義。”
“力量，很重要。沒有力量，我連保護眼前之物的資格都沒有。在瀾星，我體會過最深的無力。”
他的話語頓了頓，意識中仿佛有火焰在靜靜燃燒。
“但我追求的，不是淩駕於眾生之上的、冰冷的‘權柄’。我想要的，是能夠守護我所珍視之物的‘力量’。是能夠讓我在意的人，不必再經曆我所經曆過的悲劇的‘力量’。是或許……能夠為對抗那‘終焉裂隙’，儘一份責任的‘力量’。”
“如果為了獲得力量，我必須變成漠視生命、隻為自身存續與強大的存在，那我與暗星會，與那些帶來毀滅的存在，又有何區彆？”
“那樣的‘永恒秩序’，建立在無數‘瀾星’和‘小雅’的屍骸之上，我不要！”
“我拒絕的，不是力量本身。”龍飛的意識之音如同最後的宣判，清晰地回蕩在虛空中，“我拒絕的，是成為‘你’龍皇意誌）所期望的，那個失去自我、隻為力量和存續而存在的……工具。”
“我是龍飛。我的力量，當由我的意誌來駕馭，為我的選擇而服務。而非……讓我成為力量的奴仆，讓我的選擇，被力量所扭曲。”
話音落下的瞬間。
“哢嚓——！”
一聲清晰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巨響，從四麵八方的乳白色“鏡麵”上傳來！無數蛛網般的裂痕以龍飛為中心，瘋狂蔓延開來！
整個“心象之鏡”的幻境，因為他這番斬斷誘惑根源、明確自我意誌的宣言，開始劇烈震動，瀕臨崩潰！
那無處不在的龍皇意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清晰的波動——並非是憤怒，更像是一種……被打斷計劃後的愕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深藏的複雜情緒。
乳白色的光芒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四散飛濺，將龍飛的意識體徹底淹沒。
第一重試煉，“心象之鏡”，在他以堅定的自我認知，徹底拒絕成為力量容器之後，被強行破開！
光芒散儘，龍飛的意識回歸了一片更加深邃、仿佛連接著無儘星海的黑暗。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靈魂仿佛被掏空，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也在他意識的核心沉澱下來。
他通過了“心象”的考驗。
但審判，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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