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快艇如同被遺棄的貝殼，悄無聲息地滑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虛空。這裡並非靈幻星外圍那種尚有微弱星光點綴的黑暗，而是真正的、絕對的“無”。沒有恒星的光芒，沒有星雲的色彩，甚至連作為背景輻射的宇宙微波都仿佛被某種力量稀釋、吸收了。舷窗外，是濃稠得化不開的、吞噬一切光線的墨黑，隻有飛船自身引擎噴射出的、微弱得可憐的幽藍尾焰，在黑暗中劃出短暫而孤獨的軌跡。
這是一種足以逼瘋任何長期航行者的、感官被徹底剝奪的絕對孤寂。
“我們……這是到哪兒了？”伊森的聲音在死寂的艙室內響起，帶著明顯的顫抖。他扒在舷窗上，極力向外張望，卻什麼也看不到，隻有玻璃上映出他自己那驚恐而蒼白的臉。“導航星圖……完全是一片空白！連最基本的參照脈衝星信號都接收不到！”
卡琳娜坐在控製台前，臉色凝重得如同凍結的冰湖。她的手指在虛擬界麵上快速滑動，調取著一個又一個傳感器的讀數，但反饋回來的，除了近乎歸零的能量背景輻射，就是一片代表“無效”或“信號丟失”的亂碼。
“我們可能……闖入了某個未被記錄的‘虛境空隙’或者‘時空褶皺’。”她的聲音乾澀，“這裡的物理規則似乎都有些……異常。常規的導航手段完全失效。龍飛，你還能感覺到那個方向嗎？”
龍飛緊閉著雙眼，眉頭緊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體內那絲微弱的血脈牽引上。在進入這片絕對虛無之前，那牽引感雖然模糊，但至少能分辨出大致的矢量方向。但在這裡，那感覺變得極其飄忽、微弱，仿佛風中殘燭，時斷時續，甚至偶爾會指向完全相反的方位！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乾擾，或者說，這片虛空本身在扭曲他的感知！
“感應……很混亂。”龍飛艱難地開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方向在不斷變化……無法確定。”
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艙外的黑暗般，悄然滲透進每個人的心頭。能源在持續消耗，目的地遙遙無期，甚至連方向都失去了。他們就像在無邊無際的墨池中盲目遊動的微生物，不知道哪裡是岸，也不知道何時會耗儘最後一絲力氣，徹底沉淪。
時間失去了意義。或許過去了幾個小時，或許隻是幾分鐘，但在這種絕對的孤寂與方向迷失中，每一秒都被拉扯得無比漫長。伊森開始變得焦躁不安，不時地喃喃自語，或者用力捶打自己的腦袋，似乎想用疼痛來確認自己還活著。卡琳娜則越來越沉默，隻是機械地重複著掃描和係統自檢，試圖從一片虛無中找出任何一絲有用的信息，但結果始終令人失望。
龍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恐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回想起在靈幻星接受的審判，回想起在“情感之海”中學習與混亂共處的經曆。他不再強行去“捕捉”那飄忽不定的牽引感，而是嘗試著放鬆精神，讓自己的意識如同平靜的湖麵，去“映照”那絲感應的存在，無論它多麼微弱，多麼變幻不定。
他不再試圖去“理解”這片虛空，而是去“感受”它。
漸漸地，他捕捉到了一些極其細微的、不同尋常的“漣漪”。那並非來自血脈感應，而是源自這片虛空本身。一些區域的空間結構似乎更加“稀薄”，而另一些區域則隱隱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感”。他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在某個極其遙遠的方向，似乎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緩慢旋轉的“引力源”，但那感覺太過微弱，幾乎像是錯覺。
“卡琳娜，”龍飛突然開口，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專注而有些沙啞，“調整傳感器模式，不要掃描能量和物質，嘗試掃描……空間曲率的微觀變化，或者……引力子背景輻射的異常波動。”
卡琳娜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她立刻按照龍飛的提示，開始重新配置傳感器參數。這是一個極其冷門且耗能的探測方式，通常隻用於理論物理研究，在常規航海中幾乎不會被使用。
幾分鐘後，一副截然不同的“星圖”緩緩呈現在主屏幕上。
那並非由星辰光點構成，而是由無數條極其細微的、代表著空間曲率變化的線條和色彩區塊組成。大部分區域是代表平坦空間的深藍色，但在這片深藍色的背景上，確實存在著一些扭曲的、如同漩渦般的結構代表空間褶皺），以及幾條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開的、指向某個共同方向的“引力子流線”。
“有發現！”卡琳娜的聲音帶著一絲久違的激動，“雖然無法定位我們在已知星圖的位置，但這些空間結構和引力流線……它們指向一個大致相同的方向！那個巨大的‘引力源’……它真的存在！”
這發現如同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可能是指引的磷火。雖然前路依舊未知，雖然那個引力源是福是禍尚未可知，但至少，他們有了一個可以前進的方向，而不是在原地等死。
龍飛看著屏幕上那副抽象的“曲率星圖”，再次閉上眼睛，仔細感知體內那絲血脈牽引。奇妙的是，當他不去強行控製，而是將意識與那牽引感“同步”時，那飄忽不定的感覺，似乎隱隱與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巨大引力源的方向，有了一絲微弱的契合！
“就朝那個方向。”龍飛做出了決定，聲音堅定，“無論那裡有什麼。”
快艇調整了方向，沿著那由空間本身指引的、虛無的航道，向著那片未知的引力源，繼續它孤獨而艱難的航行。
星海迷途，危機四伏。
但希望的火種，未曾熄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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