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搶救區的死寂,僅僅維持了不到五秒鐘。
隨即,更大的聲浪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爆發開來。孩子的母親掙脫了護士,撲到平車邊,抱著已然脫離最危險狀態、開始微弱哭泣的孩子,放聲大哭,那哭聲裡充滿了後怕與狂喜。護士們反應過來,立刻上前進行後續的生命體征監測和護理。
而急診科主任王宏斌,那張因憤怒和緊張而漲紅的臉,此刻已經變成了鐵青色。他幾步跨到林澈麵前,胸膛劇烈起伏,手指幾乎要戳到林澈的鼻子上。
“林澈!你他媽瘋了?!”王宏斌的怒吼壓過了現場的嘈雜,“誰給你的膽子?!你一個被停職查看的人,誰允許你插手急診搶救?!還用的是……是這種歪門邪道!”
“歪門邪道”四個字,他咬得極重,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憤怒。周圍幾個急診科的醫生護士也圍了上來,眼神裡充滿了質疑、不滿,甚至還有一絲看熱鬨的興味。林澈剛才的舉動,無疑是對整個急診科權威的挑戰。
林澈深吸一口氣,將手中那枚還沾著血痕的毫針小心地放回針灸包。麵對王宏斌的滔天怒火,他反而奇異地冷靜了下來。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決斷,以及成功後腦海中薑離那句“尚可”的評價,像是一劑強心針,暫時驅散了他連日來的陰霾和自我懷疑。
“王主任,”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語氣卻異常平穩,“剛才的情況,氣管插管失敗,血氧持續下降,孩子隨時可能因嚴重缺氧導致腦死亡甚至心臟驟停。我采用的是中醫急救中應對急驚風、痙病危候的標準方法,針刺人中、十宣放血,目的在於開竅醒神、熄風止痙。從結果看,患兒的喉痙攣已經緩解,氧飽和度正在回升,生命體征趨於穩定。”
他條理清晰地陳述著,沒有爭辯,隻是在陳述事實。這番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分析,讓王宏斌和一眾急診科同事都愣了一下。
“結果?你跟我談結果?!”王宏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聲音更加尖厲,“那是僥幸!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萬一你的針紮出問題呢?萬一延誤了我們的搶救時機呢?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你負不起!”
“我理解您的顧慮,王主任。”林澈迎著他噴火的目光,寸步不讓,“但在當時那種緊急情況下,我認為嘗試一種可能有效的方法是必要的。而且,我並非毫無依據。患兒角弓反張、麵色青紫、唇甲色暗,符合中醫‘風邪內動、痰瘀閉竅’的辨證……”
“夠了!”王宏斌粗暴地打斷他,臉上滿是譏諷,“收起你那些神神叨叨的陰陽五行!這裡是現代化醫院,講的是科學,是證據!不是你裝神弄鬼的地方!你馬上給我滾出急診科!關於你今天的行為,我會如實向院裡報告!”
“王主任,”一個略顯低沉但頗具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副院長許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搶救區的入口處。他大約五十歲年紀,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邊眼鏡,麵容儒雅,但眼神卻銳利如鷹,此刻正平靜地看著這邊。
“許院長。”王宏斌的氣勢稍稍收斂了一些,但臉色依舊難看,“您看看,這個林澈,太無法無天了!”
許墨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的目光掠過平車上情況穩定下來的患兒,又掃過周圍神色各異的醫護人員,最後落在了林澈身上,停留了數秒。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探究,卻並沒有明顯的怒意。
“具體情況,我大致了解了。”許墨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區域,“首先,患兒轉危為安,這是最重要的。無論采用了什麼方法,挽救生命是醫者的第一要務。”
他這話說得四平八穩,既沒有肯定林澈,也沒有否定王宏斌,卻讓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不過,”他話鋒一轉,看向林澈,目光變得嚴肅起來,“林醫生,你的行為確實存在嚴重違規。在沒有授權、沒有明確職責的情況下,乾預其他科室的搶救工作,這是醫院管理的大忌。即便初衷是好的,程序上的錯誤不容忽視。”
林澈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許墨說的是事實。
“這樣吧,”許墨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王主任,患兒的後續治療,還是由你們急診科負責,務必精心。林澈,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
他又看了一眼林澈,補充道:“把你那個……針灸包,也帶上。”
……
副院長辦公室,寬敞而整潔,書架上擺滿了醫學書籍和管理學著作。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許墨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示意林澈坐在對麵的椅子上。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拿起桌上的紫砂壺,慢條斯理地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林澈麵前。
“嘗嘗,今年的明前龍井。”
林澈有些拘謹地端起茶杯,清雅的茶香沁入心脾,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林澈,”許墨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透過鏡片,落在他的臉上,“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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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澈放下茶杯,迎向許墨的目光,誠懇地說:“許院長,我知道我違反了規定,願意接受任何處分。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在眼前消失,而自己明明知道可能有一種方法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