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鎮魔陣"的光芒在鳳凰山巔靜靜流轉,如同一個倒扣的琉璃碗,將整個遺址籠罩在內。陣法邊緣的淡藍色光幕上,星輝與地脈之力交織成繁複的符文,以某種玄妙的韻律明滅閃爍。陣內空氣清新,帶著草木的天然芬芳,與陣外那個被"偽念"陰影逐漸籠罩的世界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而,這份由古老陣法強行撐起的寧靜,卻掩蓋不住臨時研究站內幾乎要凝結出水來的凝重氣氛。
研究站是利用空運來的模塊化組件,在遺址邊緣緊急搭建的。內部空間被劃分為數個區域,最中央的全息投影平台上,正實時顯示著遠在千裡之外研究中心隔離病房內的景象。韓博士疲憊的麵容在投影中顯得格外清晰,他身後的強化玻璃幕牆內,鄭先生正躺在生命維持係統的環繞中。
令人不安的是,鄭先生的身體表麵覆蓋著一層稀薄卻異常活躍的黑色霧氣。這霧氣不再像之前那樣狂暴地衝擊著金針構築的"生機陣法",反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它如同有生命的黑色藤蔓,輕柔卻執著地纏繞、滲透進鄭先生的四肢百骸,絲絲縷縷的黑氣甚至試圖與維持他生命的維生管線接觸,似乎在探索、在學習。一種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能量交換正在黑霧與鄭先生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之間進行著。
"我們稱之為"偽念"的二次變異體,"寄生型偽念"。"韓博士的聲音通過高保真音頻係統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焦慮和連續奮戰後的沙啞,"它的行為模式發生了根本性轉變。不再以摧毀或控製宿主意識為首要目標,轉而尋求一種...共生。"
他切換了投影畫麵,一組複雜的數據曲線呈現在眾人麵前。代表鄭先生生命體征的幾條曲線——心率、腦波活動、基礎代謝率——都在一個極低的水平線上微弱地波動著,呈現出一種近乎植物人的狀態。然而,另一組代表"偽念"活性能量的曲線,卻呈現出穩定且緩慢的上升趨勢。最令人心驚的是,這兩組原本應該此消彼長的曲線,此刻竟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動態的平衡。
"它正在以一種我們無法完全理解的方式,汲取鄭先生的生命能量,但同時,它似乎也在釋放某種...維持性的反饋。"韓博士指著一條相對平穩的生命體征曲線解釋道,"這種反饋極其微弱,不足以讓鄭先生蘇醒,但確實延緩了他生命力的徹底枯竭。我們嘗試了所有已知的淨化方案,包括之前林教授提供的幾個基於《靈樞》理論的能量疏導模型,效果都微乎其微,甚至...有幾次嘗試似乎刺激了它,加速了這種共生過程的適應性進化。"
投影再次切換,顯示出一段高速攝像機捕捉到的微觀能量流動影像。可以看到一縷被標記為金色的淨化能量靠近黑霧時,黑霧並非硬抗,而是如同擁有智慧般迅速分化、包裹,一部分黑氣主動"犧牲"被淨化,而更多的黑氣則趁機改變自身結構,滲透進更深層的組織,規避了後續的淨化衝擊。
"更麻煩的是,"韓博士的聲音愈發沉重,"這種變異體表現出令人震驚的環境適應性和學習能力。我們高度懷疑,昆侖墟正在通過鄭先生這個位於現實世界的"樣本"和"橋梁",實時地學習和優化它對現實規則的理解及侵蝕策略。每一次我們的乾預,都可能成為它進化的養料。"
研究站內一片死寂,隻能聽到儀器運轉的微弱嗡鳴和眾人壓抑的呼吸聲。沈雨霏站在林澈身側,看著全息投影中那如同活物般蠕動、學習的黑色能量,臉色蒼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幾位從全國各地緊急抽調來的頂尖專家——包括國內首屈一指的生物能量學家孫教授、神經意識研究領域的權威李院士,以及擅長異常心理乾預的劉主任——此刻也都是眉頭緊鎖,麵前的電子筆記板上寫滿了各種複雜的公式和推論,卻又被一道道橫線劃去,顯然都陷入了束手無策的困境。
窗外的"七星鎮魔陣"光芒穩定,但這份穩定反而更像是一種諷刺,仿佛他們隻是在一個即將沉沒的船艙裡,暫時找到了一個沒有進水的角落。
"阿彌陀佛。"
一聲低沉平和的佛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坐在角落蒲團上的慧明大師緩緩睜開雙眼。這位年過古稀的禪宗高僧,是楊女士動用了極高層麵的人情才秘密請來的顧問。他精研佛法唯識之學,對心性、業力、精神層麵的異變有著超乎常人的深刻見解。他身形乾瘦,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袈裟,麵容清臒,但一雙眼睛卻澄澈如秋日潭水,此刻正平靜地注視著全息投影中那不斷變化形態的黑色能量,仿佛在觀察一朵花的開合,一片雲的聚散。
"韓博士所言,切中肯綮。"慧明大師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撫平了空氣中些許焦躁的漣漪,"此物初時如外邪入侵,凶猛暴戾;而今觀之,其性已轉,與鄭施主之神識、乃至肉身精氣,糾纏締結,宛如一體,形成了極深的"業緣"糾纏。強行驅除,非是斬邪,實為斷臂,甚至可說是...剜心。非但不能竟全功,反而可能引動其殊死反撲,加速其對宿主殘存本源的吞噬與同化,屆時,鄭施主最後一線生機,恐將徹底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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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那依您之見,眼下這僵局,該如何破解?"神經學權威李院士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學術探討的嚴謹,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難道我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這種詭異的"共生"持續下去?鄭先生的生命體征雖然暫時穩定在低水平,但這種被未知能量寄生的狀態,從長遠來看,其危害性和不確定性可能更大!"
慧明大師微微頷首,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自會議開始後便一直沉默不語、隻是靜靜觀察和感知著投影中能量變化的林澈身上。"林施主,"他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老衲縱觀全局,苦思冥想,或有一險招,可堪一試。然此法成敗難料,凶險異常,實乃無奈之下的兵行險著。"
"大師請講。"林澈抬起頭,眼中布滿了連日勞累和精神高度緊張帶來的血絲,但那眼神深處,依舊保持著磐石般的冷靜與銳利。他體內《靈樞·養氣篇》的心法一直在緩緩運轉,一方麵恢複著之前布陣的消耗,另一方麵也在仔細感知著來自投影那頭,鄭先生身上散發出的極其微弱的能量訊號。
"此法在老衲師門殘卷中略有提及,名為"以念養念"。"慧明大師緩緩道出,聲音在寂靜的研究站內回蕩,每一個字都重重敲在眾人心上。
"以念養念?"生物能量學家孫教授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這...聽起來似乎是主動滋養這邪惡能量?大師,這豈不是與我們的淨化初衷背道而馳?"
"非是滋養其惡根,助長其凶焰。"慧明大師輕輕搖頭,雙手徐徐結成一個安忍印,周身仿佛散發出一種令人心安的柔和氣場,"而是以精純堅定、如金剛琉璃般無瑕無垢之心念,主動"喂養"它,但在此心念之中,預先種下"覺悟"與"轉化"之因緣種子。"
他進一步詳細闡釋,聲音平和而清晰,仿佛在講述一個古老的哲理:"需有一位心性修為足以擔當此任之人,放下一切對抗排斥之念,主動以自身神識深入鄭施主識海深處,不抗拒,不驅逐,反而以慈悲心接納這"寄生偽念",以其為媒介,直麵其後方那冰冷龐大的昆侖墟意誌。在此凶險萬分的過程中,施術者需於自身識海內,觀想無上正等正覺之光明,並持續不斷地向這依附而來的"偽念",灌注慈悲、喜舍、淨定、智慧之正念,如同以清冽甘泉,一滴一滴,持續滴入渾濁翻滾的墨池。"
"此舉風險太大!"擅長異常心理乾預的劉主任立刻出聲反對,語氣嚴峻,"這等於主動打開心防,引狼入室!施術者的神識本質將直接暴露在"偽念"的侵蝕之下,其受到的心靈汙染和精神衝擊將是前所未有的!稍有不慎,施術者自身的神識就可能被扭曲、同化,輕則精神錯亂,重則...很可能被這變異後的"偽念"反客為主,成為昆侖墟侵蝕現實的一個更強大、更可怕的傀儡!這無異於自殺!"
"劉主任所言,確是實情,絕非危言聳聽。"慧明大師坦然承認,目光掃過眾人震驚和擔憂的臉,最後停留在林澈臉上,"此乃真正的刀尖之舞,懸崖之行。對施術者要求極高,非但需要其心性修為堅若磐石,神識堅韌純淨,遠超常人,更需有至寶護持本心不昧,於無邊妄念黑暗中,守住靈台一點清明不滅。且過程中,施術者需時刻承受自身正念與外來邪念相互撕扯、交融所帶來的巨大痛苦,那是一種源於意識本源的煎熬,遠勝肉體酷刑。稍有意動神馳,便是神識潰散,永墮沉淪之境,萬劫不複。"
他話鋒一轉,澄澈的目光中透出一絲智慧的光芒:"然,此亦是目前僵局之中,唯一可能"轉化"而非"驅逐"此孽緣的方法。強行驅逐,如治水用堵,終有決堤之日。而以念養念,如大禹治水,疏導入海。若能成功,不僅或可救回鄭施主,將其從共生狀態中解脫出來,更能借此深入感知昆侖墟意誌的運作方式與核心奧秘,甚至...有可能在其冰冷死寂的意誌深處,種下一顆"清淨"的種子。此種子或許微弱,但機緣若至,未必不能由內而外,引發意想不到的變數。"
"以念養念...化毒為藥...由內破敵..."林澈喃喃自語,眼中光芒劇烈地閃爍不定,腦海中飛速地權衡著利弊。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理解這個方案的極端危險性。這無異於將自己最本質、最脆弱的神識,毫無防備地主動送入那充滿扭曲與惡意的深淵之口,還要在這惡魔的喉嚨裡,小心翼翼地種下一顆"善"的種子。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又何等的智慧與定力!
但與此同時,慧明大師的話,也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腦海中某些一直縈繞不散的迷霧。《鎮墟秘錄》那些深奧艱澀的篇章中,似乎確實有提及"至柔克至剛"、"轉化侵蝕為本然"、"心能轉境"等模糊的理念和指向,隻是其中具體法門大多殘缺,或者語焉不詳,強調需"契機"與"大無畏心"。他一直未能完全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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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回顧目前所有嘗試,無論是金針陣法、安魂印的淨化之光,還是剛剛布成的"七星鎮魔陣",都偏向於防禦、隔絕、淨化,屬於"外力"。而麵對一個能夠學習、適應、甚至與宿主形成詭異共生的敵人,單純的外力似乎越來越顯得被動和局限。慧明大師提出的,是一條截然不同的路,一條直指核心、釜底抽薪的路,雖然它布滿了荊棘和未知的深淵。
這確實是目前僵局中,唯一一個可能打破平衡、甚至反將一軍的方案。繼續被動防禦,依靠"七星鎮魔陣"固守,或許能保一時平安,但鄭先生危在旦夕,昆侖墟在暗處不斷進化,時間並不站在他們這一邊。
所有的目光,或擔憂,或期待,或質疑,都緊緊地集中在了林澈身上。
沈雨霏張了張嘴,想說"太危險了",想說"我們再想想彆的辦法",但看著林澈那深邃而專注的眼神,她知道任何勸阻都是蒼白的。她太了解他了,在醫學和救人的道路上,他從未因風險而退縮,隻要有一線希望,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抓住。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無言的歎息,和默默握緊的雙拳。
林澈緩緩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平台前,距離那扭曲蠕動的黑色能量影像更近。他伸出手,虛按在投影上,並非接觸實體,而是閉上限,全力調動神識,試圖更清晰地隔空感知那股冰冷、粘稠、充滿掠奪性卻又帶著詭異生機的能量本質。他能感覺到安魂印在懷中微微發熱,似乎在回應著那種同源卻扭曲的波動。
片刻後,他睜開眼,目光已然恢複了絕對的平靜與堅定,仿佛剛才所有的權衡與掙紮都已沉澱為決斷的力量。
"大師,"他的聲音平穩,清晰地回蕩在研究站內,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請詳細告知,具體該如何施為?需要我做何準備?"
"林教授!"幾位專家幾乎同時出聲,孫教授更是激動地站了起來,"還請三思!這個方案的理論基礎尚且模糊,實踐層麵更是前所未有,這..."
林澈抬起手,用一個溫和卻無比堅定的手勢製止了他們即將湧出的勸阻之言,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地看著慧明大師:"我們沒有時間了。鄭先生等不起,每拖延一刻,他與那東西的聯結就更深一分,救回的希望就更渺茫一分。昆侖墟在暗,我們在明,它不會給我們慢慢研究、萬全準備的機會。既然常規手段已然無效,既然這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將所有的顧慮與風險都納入了胸襟,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冒險一試。"
慧明大師深深地看著林澈,從他眼中看到了那份超越生死、源於醫者仁心的悲憫,以及承擔巨大風險的決然與擔當。他雙手緩緩合十,置於胸前,肅穆地宣了一聲佛號:"善哉。林施主悲願宏深,舍己為人,實乃蒼生之幸。老衲雖力薄,必當竭儘所能,以畢生修為,護持施主心神,助施主...闖此龍潭虎穴。"
絕境之中的"會診",最終得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方案。沒有歡呼,沒有輕鬆,研究站內的氣氛反而更加凝重。所有人都明白,這不僅僅是一次醫療嘗試,更是一場發生在意識最深處的凶險戰爭。是涅盤重生,淨化邪祟,還是引火燒身,墜入無邊深淵,無人可以預料。
但林澈的腳步,已然毫不猶豫地,邁向了那條充滿未知凶險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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