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路環這間破倉庫,成了我的煉獄,也成了我的蛹。
阿崩帶來的消息,像燒紅的烙鐵,燙掉了我最後那點人樣兒。砵蘭街沒了,長毛廢了,兄弟散了……這些詞兒每天在我腦子裡滾,滾一遍,心口的火就旺一分,那火舔著骨頭縫,燒得比傷口發炎還疼。
疼,好啊!疼才能讓我記住自己還活著,記住這仇得報!
我像條癩皮狗,趴在發黴的床墊上,每天就跟兩件事較勁:一是跟這身爛肉較勁,二是跟腦子裡那幾條紋身較勁。
換藥成了上刑。沒有乾淨水,阿崩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劣質酒精,往傷口上一倒,那滋味,比挨刀還銷魂。我咬著不知從哪撿來的破布條,左手哆嗦著,用生鏽的剪刀剪掉爛肉,再把那些說不清是藥還是土的麵麵撒上去。膿血混著酒精,淌得到處都是,招來蒼蠅嗡嗡叫。我不管,就當是給傷口消毒了。過肩龍那點韌性,這時候顯出來了,愣是沒讓我傷口爛穿,吊著一口氣。
睚眥紋身到底是凶物,我越疼,越恨,它就越活躍。右胳膊斷了,動不了,但那紋身底下,肌肉總是一跳一跳的,像有條毒蛇在裡麵鑽,渴著血呢。我沒事就用左手手指去按它,按得生疼,用這疼來提醒自己:外麵有群雜種,正等著我死。
最怪的是關公。自打知道刀疤傑才是幕後黑手,這紋身就變了。以前是沉,是涼,現在時不時來一下,不是涼,是燙,像香灰掉在皮上,燙一下就跑。燙的時候,腦子裡就閃過刀疤傑臉上那道疤,閃過他陰狠的眼神。這玩意兒,是在給我指路?催我上路?
阿崩還是老樣子,送飯,扔藥,偶爾說兩句能噎死人的話。但我品出來了,這小子不是根叔的死忠,更像是個拿錢乾活的獨狼。有次我疼得迷迷糊糊,聽見他在外麵低聲打電話,語氣很不耐煩:“……知啦!吊住條命先嘛!咁急,你自己來做……得啦得啦,我會睇住……”
他在跟誰彙報?根叔?聽口氣又不像。這澳門,水比我想的還渾。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熬。高燒反反複複,醒了疼,疼暈了,又醒。有時候覺得自己快死了,眼前都走馬燈了,就看到明哥、肥膘、崩牙巨、刀疤傑……一個個獰笑著看我。然後背後關公就一燙,又把我拽回來。
不能死!死了就真成笑話了!
大概過了一個多月?或者更久?我記不清了。反正那天,我居然能靠著牆,自己坐起來了。右胳膊還吊著,但左手能使上點勁了。左腿還是廢的,但腳趾頭好像能動了。
阿崩進來送飯,看到我坐起來,愣了一下,沒說話,把饅頭扔給我。
我接過饅頭,沒像以前那樣狼吞虎咽,而是慢慢嚼著,眼睛盯著他:“阿崩,根叔有沒新說話?”
阿崩靠在門框上,點了支煙:“根叔話,香港風頭冇咁緊啦。差佬拉咗幾個替死鬼頂咗爆炸案嘅數。崩牙巨同刀疤傑食飽咗,正狗咬狗骨,爭緊你原來啲地盤。”
狗咬狗?好!咬得好!我心頭一陣快意。“白頭佬呢?”
“隻老狐狸?縮喺殼度,睇戲咯。不過,”阿崩吐個煙圈,斜眼看我,“刀疤傑條仆街,好似嗅到啲味,懷疑你未死,派咗幾個人過澳門搵你。”
我心裡一凜!刀疤傑這條毒蛇,鼻子真靈!
“咁你呢度,安唔安全?”我問。
阿崩嗤笑一聲:“呢度?廢咗十幾年啦,差佬都唔來。不過,你唔通想喺度躲一世?”
當然不想!我低頭看著自己這身勉強拚湊起來的骨頭架子,一股急火又衝上來。我現在這德行,出去送死嗎?
“我嘅家夥呢?”我問的是我那把黑星。
阿崩從角落裡拖出我的那個破帆布包,扔過來。“喺度。子彈沒幾顆了。”
我打開包,黑星還在,冰冷沉重。摸著槍柄,心裡才踏實點。還有那幾塊用油紙包著的tnt和手榴彈,像個冷笑話。我現在連走路都難,要這些大殺具有屁用?
但……真的沒用嗎?
一個瘋狂的念頭,像毒蘑菇一樣,從我心底陰暗的角落裡冒了出來。我現在是廢人,誰都想不到我會乾什麼。刀疤傑的人不是在找我嗎?與其躲,不如……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瘋了一樣做複健。撐著阿崩給我找來的破木棍,拖著那條廢腿,在倉庫裡一步一步地挪。每走一步,都疼得眼前發黑,汗如雨下。摔倒了,就爬起來再走。睚眥紋身跟著我一起發狠,那股凶戾氣支撐著我,讓我忘了疼,隻記得恨。
阿崩冷眼旁觀,偶爾我摔得太慘,他會不耐煩地罵一句:“癡線!趕著去投胎啊!”但罵歸罵,下次來,會多帶個饅頭。
又過了段時間,我能拄著棍子,慢慢走到倉庫門口了。看著外麵荒涼的野草和遠處的海,我深深吸了口氣,帶著鹹腥和自由的味道。
這天,阿崩來了,沒帶飯,扔給我一套半舊不新的衣服和一雙布鞋。“換上。今晚有船返香港。”
我心臟猛地一跳!“根叔安排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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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問咁多。想去,就跟我走。唔想去,就繼續喺度發黴。”阿崩語氣平淡。
去!當然去!我等這一天太久了!
我換好衣服,雖然寬鬆得像套在竹竿上,但總算有了點人樣。把黑星塞進後腰,子彈隻剩五發,金貴得很。那幾塊tnt太紮眼,我猶豫了一下,用油紙重新包好,塞進牆角一個老鼠洞裡。也許以後用得上。
晚上,阿崩開著一輛破舊的小貨車來了。我拄著棍子,爬上副駕駛。車子顛簸著,駛離了這座困了我不知多久的廢棄倉庫。
沒有告彆,也沒有感慨。澳門街頭的霓虹在車窗外閃過,比我記憶中還花哨,但在我眼裡,全是血色。
車子沒去碼頭,而是開到了內港一個更偏僻的小渡口。那裡停著條像隨時會散架的舊漁船。阿崩跟船老大打了個手勢,塞過去一卷鈔票。
“上去吧。船會送你去西貢。之後,你自己執生。”阿崩對我說。
我看著他,這個救了我又對我冷嘲熱諷的瘦小子。“阿崩,呢次,多謝。”
阿崩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道謝,隨即扭過頭,語氣還是硬邦邦的:“謝乜鬼,收錢做事嗻。你自己小心啲,唔好死咗浪費我咁多心機。”
我咧了咧嘴,沒再說話,拄著棍子,艱難地挪上那條搖晃的漁船。
船開了,破柴油機突突作響,駛向漆黑的海麵。我站在船頭,鹹冷的海風像刀子刮在臉上。回頭看,澳門的光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夜色裡。
前方,是香港,是龍潭虎穴,是血海深仇。
我摸了摸後腰冰冷的槍柄,感受著體內那團被仇恨和痛苦淬煉過的殘火。
崩牙巨,刀疤傑,你哋兩個老雜種,準備好了嗎?
我韋吉祥,翻來了回來了)!
這一次,我唔係不是)來搏命嘅。
我係來……收命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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