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浮山這間破診所,比棺材板兒強點兒有限。藥味兒、黴味兒,還有七叔身上那股子老煙槍的臭味兒,混在一塊兒,頂得腦門子疼。我像個被裹壞了的木乃伊,直挺挺躺在那張吱呀亂響的破床上,瞪著天花板上讓油煙熏得黢黑的蜘蛛網。
渾身都疼,但不是之前那種要散架的疼了。七叔那老家夥,手藝是真毒,也是真狠。灌下去那碗墨綠了吧唧、苦得舌根發麻的藥湯子,又拿燒紅的針在我傷口周圍亂戳,說是“放瘀通絡”。疼得我差點把後槽牙咬碎,可完事兒之後,骨頭縫裡那股鑽心的酸軟勁兒,還真消停了不少。右胳膊上了夾板,左腿也給正了過來,用竹板固定死,動彈不得,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稍微一碰就跟要斷氣似的。
可這身子不能動,心裡頭那火,卻越燒越旺。躺在這兒,跟等死有啥區彆?砵蘭街現在誰在作威作福?長毛是死是活?刀疤傑和崩牙巨那兩個老雜種,是不是以為我韋吉祥早就喂了魚?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立馬從床上蹦起來,拎把刀殺回去。
睚眥紋身跟著躁,在皮底下突突地跳,像有個小錘子不停敲打,催著我出去見血。過肩龍老老實實趴著,幫著愈合傷口,可那速度,慢得讓人心焦。關公還是那副死樣子,沉得像塊墳頭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
阿崩每天都會過來一趟,有時候帶點吃的,有時候就乾坐著,靠著牆根抽煙,一句話沒有。他那張臉,永遠像彆人欠他八百吊錢,看不出喜怒。我問他外麵情況,他就撩起眼皮瞥我一眼,吐出倆字:“風緊。”再多問,就閉嘴當啞巴。
直到這天下午,他又來了,沒帶吃的,臉色比平時更陰。他搬了個破板凳坐我床邊,煙也不點,就那麼直勾勾看著我。
“根叔……可能有消息了。”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動房梁上的老鼠。
我心臟猛地一抽,掙紮著想坐起來,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咩消息?佢死咗未?”
阿崩搖搖頭,眼神複雜:“死沒死,唔肯定。但係,有人放出風,話喺‘大嶼山’嘅一個廢棄修道院附近,見過一個好似佢嘅人,身邊跟住幾個生麵口生麵孔),似係被睇實看起來被看管)。”
大嶼山?廢棄修道院?被看管?我腦子飛快轉著。根叔那種老狐狸,會被誰控製住?刀疤傑?崩牙巨?還是……更厲害的角色?
“消息可靠?”我盯著阿崩,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放風嘅人,係以前跟過根叔嘅一個老四九,後來因為賭錢被踢出社團。佢嘅話,信一半,丟一半。”阿崩頓了頓,加重語氣,“但係,呢個風,放得好突然,好似……係故意放出來嘅。”
故意放出來的?我眉頭擰成了疙瘩。這是想引誰上鉤?我?還是彆的什麼人?如果是陷阱,誰布的局?目的又是什麼?
“你點睇?”我問阿崩。
阿崩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根叔嘅死活,關係到下一步點行。如果佢真係被人睇實,我哋唔理,佢可能真嘅會冇命。但如果係個局,我哋撲過去,就係送死。”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著我,“韋吉祥,你現在係乜嘢想法?”
我躺回去,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心裡翻江倒海。根叔利用我,我心裡門兒清。但他要是真死了,我和阿崩就徹底成了沒頭的蒼蠅,在這江湖裡,活不過三天。可要是去救……就憑我現在這德行,加上阿崩,跟送菜有啥區彆?
睚眥的凶性在慫恿我,管他娘的是不是局,殺過去再說!關公的沉重卻在警告,莽撞就是死路一條。
兩種念頭在我腦子裡打架,疼得比傷口還厲害。
“七叔話,我嘅傷,至少要一個月先能落床。”我沙啞著嗓子說,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又像是在問阿崩。
阿崩沒接話,隻是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寮屋區雜亂的天線和水塔。“一個月?一個月後,乜都涼曬什麼都涼了)。”
他轉過身,眼神裡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光:“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快啲好起身。但係,好傷身,可能折壽,而且……痛到你想象唔到。”
“咩辦法?”我心跳快了幾拍。折壽?痛?我現在還怕這些?
“七叔識得一種古法‘金針刺穴’,配合幾種虎狼之藥,可以強行激發你身體嘅潛能,加快愈合。但係,過程如同刮骨療毒,而且藥力過後,會有一段日子虛弱到行路都難。最重要係,用咗呢種方法,你以後嘅身體,就好似個漏咗底嘅水缸,好難補得返。”阿崩一字一頓,說得極其嚴肅。
刮骨療毒?折損根基?我腦子裡瞬間閃過關二爺刮骨療傷的典故。媽的,沒想到我韋吉祥也有今天。
“有幾成把握?”我問。
“七成。另外三成,可能直接痛死,或者氣血逆衝變成真廢人。”阿崩毫不隱瞞。
七成……賭不賭?賭贏了,能早點站起來,去搏那一線生機。賭輸了,直接玩完,倒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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