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浮山七叔間破木屋，好似突然俾人抽乾咗所有空氣，死寂到連自己嘅心跳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嘭、嘭、嘭，像擂鼓一樣撞著耳膜。我對手摣住張泛黃嘅舊相，手指頭凍到僵直，眼珠死死釘住相片中間嗰個穿著唐裝、笑到溫文爾雅嘅男人塊麵——白頭佬！
點解會係佢？！點可能係佢？！
成個腦好似俾人用重錘狠狠鑿咗一下，嗡一聲一片空白。之前所有嘅畫麵、所有嘅說話，像碎玻璃一樣喺眼前飛閃——砵蘭街嘅腥風血雨、澳門賭場嘅死裡逃生、大嶼山修道院嘅陷阱、醫院病房嘅殺局……每一次我瀕死掙紮，每一次我以為搵到線索，背後都好似有隻無形嘅手再度操控！我仲傻更更噉以為白頭佬係可以合作嘅對象，以為佢想借我手對付老鬼……
原來，我自己先係最大嘅小醜！我一直在度同我嘅滅門仇人把酒言歡，仲要將自己嘅命交到佢手上！
“呃……啊……”一股腥甜湧上喉嚨，我死死忍住，唔想在七叔麵前失態。但係個身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噉發抖，唔係驚，係一種被徹底愚弄、背叛之後嘅極致憤怒同……冰寒。
過肩龍嘅力量在體內瘋狂奔湧，卻找不到發泄嘅目標；睚眥嘅凶性像被點燃嘅火藥桶，快要炸開；背後嘅關公紋身，傳來一陣陣撕裂般嘅灼痛，唔係以往那種帶著神力嘅暖流，而係一種……如同被最信任嘅人從背後捅刀般嘅、帶著悲憤嘅劇痛！
七叔坐喺藤椅上，睇住我瞬間煞白、繼而漲紅、最後變得鐵青嘅麵，深深歎咗口氣，皺紋好似又深咗幾分：“我知……你一時間接受唔到。當初根哥交低呢張相俾我嘅時候，佢個樣，同你而家……一模一樣。”
佢嘅聲音蒼老而疲憊，像在講述一個遙遠而殘酷嘅故事：“根哥同白頭佬，當年都係跟同一個大佬出身嘅。根哥重情，白頭佬重利。後來社團分裂，各為其主，但表麵上仲維持住和氣。根哥一直懷疑，當年明哥嘅死，同砵蘭街幾次大嘅風波，背後都有白頭佬嘅影子，但係搵唔到證據。”
“直到有一次，根哥無意中查到一單好隱秘嘅資金流向，牽涉到海外同台灣嘅勢力，而中間經手人，好可能就係白頭佬。佢開始暗中調查，結果……就惹來殺身之禍。佢臨死前，偷偷將呢張相同半塊青銅碎片交俾我，話相入麵嘅人，就係真正嘅‘老鬼’，叫我一定向生一定要活下去），等合適嘅時機，交俾信得過嘅人……”
七叔抬起渾濁嘅眼望住我：“根哥話，白頭佬嘅野心，唔止係吞並和興盛咁簡單。佢想借助外麵嘅勢力，重新洗牌成個香港嘅地下秩序，自己做幕後嘅皇帝。所有唔聽話、或者阻礙到佢嘅人，都會被無情噉清除。你，韋吉祥，就係佢用來攪亂局麵、消耗其他勢力嘅最好嘅一把刀，亦係最後需要丟棄嘅卒仔。”
我聽著，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進我心裡。原來如此……所有嘅一切，都說得通了！點解根叔“神秘失蹤”，點解阿崩會被挾持反水，點解陳國忠嘅行動次次都被精準預判……因為最大嘅鬼，就一直扮成判官，站在我麵前！
我猛地抬起頭，眼中嘅血絲像蛛網般密布，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陳國忠……佢知唔知？”
七叔搖搖頭，眼神複雜：“我唔敢肯定。根哥話，白頭佬嘅手伸得好長，差館裡麵肯定有佢嘅人。陳國忠係忠係奸，無人知。可能佢真係想鏟除內部毒瘤，也可能……佢都係棋局嘅一部分。所以根哥囑咐，呢件嘢，隻能交俾你，由你自己判斷。”
自己判斷？我而家仲可以信邊個？！
一種前所未有嘅孤立無援感，像冰冷嘅海水，淹沒頭頂。我一直以為嘅敵人，原來係盟友；我一直以為嘅盟友，先係真正嘅幕後黑手！這個世界，徹底顛倒黑白！
我死死摣住張相片同半塊青銅碎片，指甲掐入掌心，滲出血絲都唔覺痛。極致的憤怒過後，是一種異常冰冷嘅平靜。像火山爆發前嘅死寂。
過肩龍不再躁動，而是凝聚起一股沉凝嘅力量；睚眥不再凶狂，而是收斂起所有戾氣，化作最純粹嘅殺意；背後關公嘅灼痛漸漸平息，取而代之嘅，是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卻又無比堅定嘅……使命感。
忠義？呢個詞而家聽落，簡直係天大嘅諷刺。但係，正正因為呢個世界已經黑白不分，正正因為所謂嘅道義已經崩壞，我心中那份為明哥、為長毛、為所有被出賣同犧牲嘅兄弟討回公道嘅執念，先至變得更加純粹，更加不容置疑！
我唔再為咩江湖道義，唔再為咩社團忠貞。我而家，隻為自己！為了所有死得不明不白嘅人！為了撕開白頭佬呢個偽君子嘅畫皮！
我緩緩站起身，將相片同碎片小心翼翼噉包好，塞入貼身口袋。我望向七叔，眼神已經變得像兩塊寒冰：“七叔，多謝你。呢份情，我韋吉祥，記在心度。”
七叔睇住我，老眼裡充滿擔憂：“吉祥，你……你想點做？白頭佬勢力太大，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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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係一個人。”我打斷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嘅弧度，“我仲有呢條命。同埋……”我摸了摸後背關公紋身嘅位置，“……我背後嘅嘢。”
七叔似乎感受到我身上散發出嘅那種決死一搏嘅氣息，知道勸唔住，隻能重重歎口氣：“唉……江湖路，到頭來，都係白骨鋪就。你自己……萬事小心。”
我沒再說話，隻是對七叔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大步走出木屋。
屋外，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海風呼嘯，帶著刺骨嘅寒意。我站在荒涼嘅海岸邊，望著遠處香港市區璀璨卻冰冷嘅燈火，心中再冇絲毫迷茫同猶豫。
白頭佬，你唔係鐘意落棋咩？你唔係覺得所有人都係你嘅棋子咩？
好！那一局，我韋吉祥，就同你玩到底！睇下係你盤外招狠，定係我哩隻卒仔，有本事拱到底，攪到你全軍覆沒！
我拿出陳國忠俾嘅新電話，開機，找到裡麵唯一儲存嘅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響咗幾聲後被接通，對麵傳來陳國忠低沉嘅聲音：“攞到嘢了？”
“攞到了。”我嘅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知道老鬼係邊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陳國忠問：“係邊個？”
我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陳sir，你同我講嘅合作，係真心想鏟除警隊內部嘅毒瘤同老鬼，定係……另有目的？”
陳國忠嘅呼吸似乎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嚴肅：“韋吉祥，你咁問係咩意思？”
“我意思好簡單。”我一字一頓，像刀鋒刮過骨頭，“我要一個保證。一個你絕對無法反口嘅保證。否則，我寧願將呢個秘密帶落棺材，大家一拍兩散。”
我知道，你一步好險。可能立刻引來殺身之禍。但係，我已經沒退路。我必須確認，陳國忠究竟係可以暫時利用嘅盟友，亦或係另一個需要提防嘅敵人。
電話那頭陷入長久的沉默，隻能聽到電流嘅滋滋聲同沉重嘅呼吸。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陳國忠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嘅決絕：
“好。韋吉祥，我俾你個保證。聽日下晝三點，西貢碼頭，三號廢倉。我單獨見你。你可以帶齊你嘅‘料’。到時，你會知道我係邊一邊嘅。”
“好。一言為定。”我掛斷電話。
海風卷起浪濤，拍打著礁石，發出巨大嘅轟鳴。我站在黑暗中，像一尊即將投入戰場嘅石像。
明日，西貢碼頭。要麼，找到真正嘅盟友。要麼，揭開最後嘅騙局，然後……浴血一戰！
背後嘅關公紋身，傳來一陣沉重而堅定嘅悸動，仿佛古戰場上，號角已然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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