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二月十八日,天光晴好。這一天,是僅比我小五個月的雙胞胎“女兒”——曹珈與曹瑤的十六歲生辰。我們一家齊聚於威清衛老車站附近、馬鞍山腳下那間屬於我父母的平房。此處雖簡樸,卻勝在寬敞安靜,正適合舉辦一場小型的家宴。
除了自家人,我還特意邀請了蕭逸、吳華與蘇雪這幾位摯友。於曹珈曹瑤而言,我這幾位同窗兼好友,亦是她們眼中既新奇又渴望親近的存在。
眾人陸續抵達,原本寂靜的平房頃刻間便被年輕人的笑語盈滿。母親與秋怡姐在廚下忙碌,準備著待客的菜肴,爺爺則端坐堂屋主位,撚須看著滿堂朝氣,眼中是藏不住的欣慰。
曹珈這丫頭,素來嘴甜機靈。她見蕭逸進門,立刻雀躍上前,仰起清秀的小臉,聲音清脆地喚道:“蕭舅舅!您來啦!”
這一聲“舅舅”,喊得蕭逸驟然愣住,臉上迅速浮起一層少年人特有的窘迫紅暈,撓著頭“呃”了半晌,竟不知如何應答。他一個十七八歲的昂揚少年,被名義上是“女兒”、實則年齡相仿的姑娘喚作長輩,這滋味著實怪異。
我在一旁瞧著,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來。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曹珈的頭頂,溫聲道:“曹珈,莫要亂叫。喚他蕭大哥便是。”言罷,我故意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狡黠,望向蕭逸,慢悠悠地補充道,“若嚴格論起輩分,他應該喚我一聲表姑才是。”
“書童!你休要占我便宜!”蕭逸立時“炸毛”,作勢便要來擒我。
我大笑著閃身躲開,繞著院中那盤石磨與他周旋,邊跑邊理直氣壯地問:“怎是占你便宜?那我且問你,我姑父周衛華,你平日裡如何稱呼?”
蕭逸不疑有他,脫口答道:“六舅爺啊!”話音未落,他已自知失言,懊惱地拍了下額頭。
“這便是了!”我停下腳步,雙手叉腰,好整以暇地瞧著他,“他是我姑父,你喚他舅爺。那我是否長你一輩?莫忘了,軍訓之時,你見了我父親,不也得恭恭敬敬喊一聲‘表舅公’?”我將昔日舊賬也翻了出來,鐵證如山。
這一連串縝密的宗親梳理,噎得蕭逸啞口無言,隻得指著我,哭笑不得,半晌才悻悻嘟囔:“……算你牙尖嘴利!”他那副百口莫辯的吃癟模樣,引得一旁的吳華與蘇雪笑得花枝亂顫,連曹珈曹瑤都掩口竊笑不已。
“不對,書童,此事不對!”“何處不對?鍋巴兄。”“曹珈她們喚‘西沙’作甚?”
我略一思忖,“往日喚堂叔,如今隨我,該叫舅舅。有何不妥?”“還不妥?你兄長西沙是她們舅舅,我乃西沙兄弟,她們喚我一聲舅舅,豈非正合禮數?”
吳華見狀,笑著上前打圓場:“好啦好啦,你們這家門裡的輩分都快繞成麻花了!今日是小珈和小瑤的好日子,她們最大,暫且各論各的罷!”
這番嬉鬨反倒讓氣氛愈發活絡起來。眾人紛紛獻上備好的生辰禮,發卡、新書、憨態可掬的布偶……曹珈曹瑤捧著滿懷心意,笑靨如花,圍著我們這幾個“小媽”、“阿姨”和“哥哥”雀躍不休。
母親與秋怡姐端出豐盛佳肴,正中是一個裱著“生日快樂”字樣的大奶油蛋糕。十六支彩色蠟燭逐一點亮,我們圍攏過來,齊聲為這對雙生花唱起祝福的歌謠。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在搖曳溫暖的燭光與真摯的歌聲裡,我凝視著曹珈曹瑤緊閉雙眼、認真許願的側影,一股奇異而柔軟的暖流悄然漫過心田。縱使這份母女名分始於宗法枷鎖,然這些時日的相依,這兩個女孩日漸流露的乖巧與依賴,正無聲地滋養著我內心深處那份屬於“母親”的責任與憐惜。
蠟燭吹熄,掌聲與歡呼四起。分切蛋糕,共享美食,眾人圍坐,言笑晏晏,滿室皆是輕鬆快活的氣息。
蕭逸早已從“輩分之爭”中釋然,與蘇雪低聲絮語,兩人麵上皆洋溢著輕快笑容。吳華則挨著我坐下,一邊小口品嘗奶油,一邊饒有興致地探問擒龍村的鄉野趣聞。
這個午後,在這間倚靠馬鞍山腳的尋常平房裡,沒有紫微轉世的宿命縈繞,亦無兼祧承嗣的千鈞重壓,唯有少年人純粹的歡愉,以及一份如同家人般悄然滋長的溫情。
日光透過窗欞,溫柔地鋪灑在每一張笑臉上,也照亮了那塊被分享的、象征甜蜜與成長的蛋糕。曹珈與曹瑤的十六歲,就在這溫馨與詼諧交織的氛圍中,悄然啟幕。
二)夜謐
生日的喧囂隨夜幕垂落而漸次沉澱。馬鞍山腳重歸寧靜,唯聞遠犬輕吠,風過疏林。
住宿成了需略費思量的問題。平房逼仄,曹珈曹瑤兩位小壽星自然住了唯一的客間。母親與爺爺各有居處。餘下的,便是我與秋怡姐,需共享我那間僅容一張單人床的臥房。
望著那張顯然無法舒適容納兩人的床鋪,我與秋怡姐默然相對,空氣裡彌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微妙。她頰邊飛起淡不可察的紅暈,悄然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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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鼻尖,心下亦覺此景荒唐,然眼下確無萬全之策。總不能令我打地鋪,或讓她去與曹珈她們擠占?畢竟,在所有人眼中,我們是行過禮、名正言順的“夫妻”。
我清了清嗓子,刻意端起幾分戲文裡風流才子的腔調,對她吟道:
“秋怡姐,且隨我來!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我故意拖長了尾音,隨即自己先繃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自評道:“哈哈哈,妙極!此情此景,歪打正著,倒也應景!”
這番插科打諢,霎時衝散了先前的尷尬。徐秋怡亦被我逗得莞爾,抬眸輕嗔一眼,頰上紅雲更甚,低聲道:“沒個正經!渾說什麼……”
話雖如此,她終究還是默默隨我步入房中。
單人床確實狹窄。我們各自穿著貼身的棉質內衣,先是謹慎地背貼著背,繼而小心翼翼地躺下。身體不可避免地緊密相貼,能清晰感知到對方身軀的柔軟曲線與溫熱體溫。徐秋怡的身體略顯僵硬,顯然極不自在。我雖麵上強作灑脫,實則心跳亦有些失序。
我們竭力維持著那可憐的間隙,稍一輾轉,便難免觸碰。空氣裡交融著洗發水的清香、女子身上淡淡的皂角氣息,以及那一縷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窘迫。
靜默片刻,我試圖尋個話題,打破這令人心慌的沉寂。
“秋怡姐,”我輕聲開口,“曹珈曹瑤今日……很是歡喜。”
“嗯,”她柔聲應著,身體似乎放鬆了少許,“多謝你,鶴寧。為她們張羅這般熱鬨的生辰。還勞煩你同學前來。”
“份內之事,她們如今……總歸是喚我一聲‘媽媽’。”我笑了笑,感覺談及孩子讓氣氛自然了許多,“倒是你,懷著身子,今日勞累了,需得多加注意,仔細身體。”
我們又斷斷續續聊了幾句關於曹珈曹瑤的學業、今日宴席的瑣碎,心照不宣地避開了所有可能觸及彼此特殊關係的言詞。
倦意漸濃。白日的忙碌與興奮退潮後,睡意如潮水般湧來。狹窄的床榻迫使我們在無意識的睡夢中向中間靠攏。不知夜幾何時,我於朦朧間察覺,我們已從背向而臥,變成了麵對麵相擁的姿勢。我竟如八爪魚般,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住了她。她的呼吸輕柔地拂在我的頸側,溫熱而均勻。
在徹底沉入黑甜鄉之前,最後一個模糊的意念如羽毛般掠過心湖:這般……似乎……也不算太壞?至少,驅散了春夜的微寒,甚是暖和……
這一夜,始於戲謔與尷尬,終歸於一種奇異的寧謐與溫暖。兩個被宗法紅線緊緊纏繞的女子,在這方寸之間的單人床上,以一種超越世俗倫常定義的方式,分享著彼此的體溫與這個靜謐的春夜。窗外,月華如水,暗香浮動,仿佛真在無聲映襯著那句被篡改調笑、卻又彆樣貼切的——
春宵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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