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提出的“隔離式重組”方案,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水麵的巨石,在總行乃至相關監管部門內部激起了層層波瀾。支持者認為其兼顧了風險化解與社會穩定,體現了大型銀行的責任擔當;反對者則質疑其過於理想化,操作難度大,成本高昂,且可能形成“剛性兌付”的不良預期。
爭論的核心,最終落在了那個最現實的問題上:錢從哪來?剝離壞賬需要資金,為保留的健康業務注資更需要巨額的真金白銀。
總行不可能無限兜底,地方財政也捉襟見肘。引入市場化戰略投資者成為必然選擇,但濱城商行這個爛攤子,對純粹的逐利資本而言,吸引力有限。
林墨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方案是他提出的,具體的執行路徑也需要他牽頭設計。他幾乎住在了辦公室裡,帶領著一個臨時抽調組成的精乾小組,夜以繼日地測算數據、設計交易結構、撰寫招商方案。他們需要設計出一個既能吸引投資者、又能最大限度保護存款人和本地經濟利益的“完美”方案。
這個過程,比追查“幽靈船”時更加耗費心神。那是對抗明確的敵人,而此刻,他是在人性的貪婪、市場的冷酷與政策的邊界之間,尋找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平衡點。
蘇晴偶爾會發來信息,言語間透著關切,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支持。她知道林墨正處在一個關鍵時期,隻是在他深夜回複“還在忙”時,會叮囑一句“記得吃飯,注意身體”。這種無聲的陪伴,成了林墨在焦頭爛額中唯一的慰藉。
這天,陳永清把林墨叫到辦公室,臉色凝重地遞給他一份名單。
“這是初步接觸後,表示出一定投資意向的機構名單。”陳永清點了點名單上的幾個名字,“背景都很複雜,你要仔細甄彆。尤其是這家——‘新紀元資本’。”
林墨目光掃過“新紀元資本”,這是一家近兩年才聲名鵲起的私募股權機構,以作風彪悍、善於運作而聞名,其創始人背景神秘。
“他們有什麼問題?”林墨問道。
“問題就在於太‘乾淨’也太‘高效’了。”陳永清沉吟道,“他們崛起的速度快得反常,投資精準度極高,尤其是在幾次不良資產處置中,總能以極低價格拿到核心資產。業內有些傳聞,說他們的資金……可能不太‘冷’。”
“不太冷”是行內黑話,意指資金來源可能涉及灰色地帶。
林墨的心微微一沉。沈國立和“幽靈船”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他對任何過於“完美”的資本都保持著本能的警惕。
“我明白了,陳行。我會重點跟進,查清他們的底細。”
在接下來的儘職調查和初步談判中,林墨特意加強了對“新紀元資本”的審視。對方派出的團隊專業、高效,提出的方案也極具誘惑力——他們願意承擔更大比例的不良資產剝離成本,換取對重組後新銀行更大的管理權和未來收益分配權。
表麵上看,這是一個市場化程度很高的報價。但林墨卻發現了一些細微的異常:對方對濱城商行那些與地方政府關係緊密的、看似不良但隱含潛在價值的“關係資產”如某些市政項目應收賬款)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興趣,並且在談判中,多次試圖繞過既定流程,接觸地方政府的個彆官員。
這不像純粹的財務投資,更像是一種……精準的圍獵。他們看中的,或許不僅僅是銀行牌照和未來收益,更是濱城商行背後盤根錯節的地方資源和潛在的政策套利空間。
林墨立刻將自己的疑慮寫成報告,呈送給陳永清和重組辦主任。同時,他授意團隊,在與“新紀元資本”的談判中,設置了幾處看似無意、實則精心設計的“合規陷阱”和“信息壁壘”,試探對方的真實意圖和底線。
果然,“新紀元資本”在觸及這些陷阱時,表現出了與其專業外表不符的急躁和試圖變通、繞行的傾向。這進一步印證了林墨的判斷。
就在談判陷入僵局,林墨考慮是否要建議將“新紀元資本”排除出候選名單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了。
一家名為“永源實業”的省內大型民營企業集團,主動聯係了重組辦,表達了參與濱城商行重組的意願。
“永源實業”是紮根本省數十年的實體企業巨頭,主營製造業和現代農業,作風穩健,信譽卓著。其董事長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一輩企業家,公開表示參與重組是“出於鄉土情懷和責任,希望幫助本地金融穩定,服務家鄉經濟”。
與“新紀元資本”的咄咄逼人相比,“永源實業”的方案顯得樸實而厚重:他們不追求絕對控股權,願意與其他國有資本共同注資;他們強調將引入其在實體領域深耕多年的產業經驗,幫助新銀行更好地服務本地中小製造企業和三農經濟;他們甚至承諾,將優先保障原有員工的就業穩定。
“永源實業”的介入,仿佛一股清流,讓陷入資本博弈僵局的重組工作看到了新的希望。
然而,林墨並沒有被這“鄉土情懷”輕易打動。在金融這個領域,任何過於美好的表象背後,都可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動機。他需要確認,“永源實業”是真正的“白衣騎士”,還是另一頭披著羊皮的狼。
他決定,親自去拜訪一下那位傳奇的“永源實業”老董事長,進行一次麵對麵的深談。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和直覺,做出最終的判斷。
重組風雲,波譎雲詭。在資本的迷宮中,林墨必須再次擦亮眼睛,找到那條真正通往重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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