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在無儘冰海深處的頑石，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壓力拖拽回去。不知過了多久，一點微弱的光感和嘈雜的人聲才如同穿透厚重冰層的魚線，將謝無疾的意識一點點鉤了起來。
劇痛。
這是他恢複知覺後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感覺。全身的骨頭仿佛被拆開又胡亂組裝了一遍，每一寸肌肉都在發出哀鳴。尤其是腰腹間，那種被撕裂、被腐蝕後的空洞感和持續不斷的灼痛，讓他幾乎要再次暈厥過去。
他費力地掀開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依舊是那個臨時據點小木屋的屋頂，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浮動。
“他醒了！”
莉拉帶著驚喜的聲音在一旁響起。緊接著，艾莉莎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也出現在視野上方，深黑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他，隻是眼底深處似乎藏著一絲極難察覺的疲憊。
“命真硬。”她的評價一如既往的簡潔且不中聽。
謝無疾想扯個笑容回應，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水……”
莉拉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頭，將溫水一點點喂入他乾裂的嘴唇。清涼的液體滋潤了如同火燒的喉嚨，也讓他混沌的意識清晰了不少。
他嘗試活動手指，鑽心的疼痛從右臂傳來，那是強行使用“龍吼”的後遺症。更糟糕的是腰腹間，仿佛有一個無形的窟窿，不斷吞噬著他的力氣，連帶內息的運轉都變得滯澀艱難。腦海中，那場爆炸的轟鳴和暗影能量侵蝕的冰冷觸感，如同烙印般殘留著，帶來陣陣眩暈和惡心。
“我……昏迷了多久？”他的聲音依舊嘶啞難聽。
“七天。”艾莉莎答道，“你腰間的暗影能量侵蝕很嚴重，幾乎傷及內臟和靈魂本源。能活下來，靠的是你之前吸收的菌母精華帶來的‘微效自愈’，以及莉拉從精靈那裡求來的珍貴生命藥劑。”
謝無疾這才注意到，自己腰腹間纏繞著厚厚的、浸透了綠色藥膏的繃帶，一股清涼中帶著刺痛的感覺正從傷處不斷傳來，對抗著內部的灼痛。他嘗試調動內息，那微弱的氣流如同陷入泥潭，在流經腰腹時更是幾乎斷絕。
“媽的……這下虧到姥姥家了。”他感受著體內糟糕的狀況，苦笑一聲，“那幫雜碎……解決了？”
“嚎叫峽穀已經徹底崩塌，核心區域被夷為平地。黑狼團首領馬卡洛夫、兩名亡靈巫師長以及絕大部分核心成員確認死亡。”艾莉莎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但是，那塊紫色虛空水晶的爆炸，產生了我們未曾預料的空間擾動和能量輻射。現在整個嚎叫峽穀區域都充斥著不穩定的虛空裂痕和混亂的能量流，已經成為禁區。”
謝無疾沉默了片刻。摧毀了敵人，但也製造了一個更大的爛攤子。
“我的……家夥呢？”他更關心這個。
艾莉莎指了指床邊的木箱。“蟒蛇”左輪和“龍吼”霰彈槍靜靜地躺在那裡，表麵布滿了細微的劃痕和腐蝕斑點，尤其是“龍吼”，槍管甚至有些微的變形，顯然在之前的爆炸和能量乾擾中受損不輕。“影噬之牙”雙匕倒是完好，隻是光澤黯淡了些。那把他幾乎沒怎麼用過的剛鐸騎士長劍也在一旁。
“槍械受到暗影能量和爆炸衝擊的影響，需要找專業的工匠檢修，尤其是‘龍吼’，結構可能已經不穩定。”艾莉莎補充道，“你的特殊彈藥，全部耗儘了。”
謝無疾感覺心又在滴血。好不容易補充的家當，一戰回到解放前。
在莉拉的精心照料和艾莉莎調配的藥劑幫助下，謝無疾的傷勢恢複得比預期要快。那源自菌母精華的“微效自愈”能力，在生命藥劑的激發下，效果顯著了不少。七天後，他已經能勉強下床行走，雖然腰腹間的隱痛和內息的滯澀感依舊存在，但至少脫離了生命危險。
這天，他正拄著一根臨時削的木棍，在屋外小心翼翼地活動筋骨，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的暖意，試圖引導那如同老牛拉車般緩慢的內息流轉，修複受損的經絡，遠處卻傳來了清脆而急促的馬蹄聲。
一隊約十人、身著剛鐸銀黑相間製服的騎兵，在一名傳令官的帶領下，徑直來到了他們的小屋前。為首的傳令官翻身下馬，目光掃過看起來依舊有些狼狽的三人，最後落在了勉強站直的謝無疾身上。
“請問，哪位是謝無疾騎士？”傳令官的聲音洪亮而帶著官方的刻板。
謝無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我是。有什麼事？”
傳令官從懷中取出一卷蓋著剛鐸宰相攝政王迪奈瑟二世印鑒的羊皮卷軸，朗聲宣讀：
“鑒於邊境騎士謝無疾，於溪木鎮及嚎叫峽穀地區，英勇抗擊黑暗勢力，揭露並摧毀與安格瑪巫術勾結之匪幫，消弭潛在威脅，功績卓著，特予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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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擢升謝無疾為剛鐸‘護境騎士’knightprotector），年俸增至一百五十金幣！賜予‘剛鐸雄獅’勳章一枚，以彰其勇！”
“另，賞賜精鋼鳶盾一麵，鎖子甲一套，駿馬一匹，以資鼓勵！”
“望爾持此榮譽，再接再厲，守護剛鐸疆土與人民之安寧！”
宣讀完畢，傳令官將羊皮卷軸、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一枚雕刻著咆哮雄獅的銀質勳章，以及代表著護境騎士身份的新的印戒，交給了還有些懵的謝無疾。身後的士兵則抬過來一麵厚重的、邊緣雕刻著剛鐸聖樹紋飾的鋼盾，一套做工精良的鎖子甲，並牽來了一匹神駿的黑色戰馬。
周圍的幾個村民遠遠看著，指指點點，眼中充滿了羨慕和敬畏。
謝無疾掂量著手中明顯豐厚了不少的錢袋，摸了摸那冰涼堅硬的勳章，又看了看那匹不耐煩打著響鼻的黑色駿馬，一時間心情複雜。
爵位升了，錢多了，還有了正式的勳章和更好的裝備。這放在以前，絕對是他夢寐以求的“中產”生活開端。
但……腰間的隱痛，腦海中殘留的爆炸轟鳴，以及艾莉莎提到的、那個因為自己最後一搏而變成禁區的嚎叫峽穀……都像一根根刺，提醒著他這份“榮譽”背後的慘烈代價。
“護境騎士……”他低聲重複著這個新頭銜，臉上露出了一個混合著自嘲和疲憊的複雜笑容，“聽起來責任重大啊。”
傳令官完成使命，便帶隊離開。
謝無疾將新得的鎖子甲和鳶盾搬進屋裡那匹馬暫時拴在屋外），看著那枚“剛鐸雄獅”勳章，隨手將其扔進了裝雜物的木箱角落。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如何儘快恢複實力，以及……維修他那些寶貝槍械。
“看來你在人類王國的晉升之路，頗為順暢。”艾莉莎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看著那套嶄新的騎士裝備，語氣聽不出喜怒。
“順暢？”謝無疾嗤笑一聲，指了指自己依舊隱隱作痛的腰腹，“用半條命換的。而且，我總覺得這‘獎勵’來得有點太快了，像是……封口費？或者，急著把我們綁上剛鐸的戰車？”
艾莉莎不置可否：“權力的遊戲，向來如此。不過，更高的爵位和更多的資源，對你我接下來的行動，確實有利。”
她走到桌邊，拿出那個已經失去作用的黑曜石祭盤和幾塊殘留的暗影水晶碎片。“嚎叫峽穀的爆炸，雖然摧毀了敵人的據點，但也讓那片區域的虛空能量變得更加活躍和不可預測。我懷疑，這並非偶然。手劄中有些記載，指向了更深層的東西……”
她的目光變得深邃：“我們需要了解更多。關於安格瑪，關於他們尋找虛空能量的真正目的，關於……可能存在的、其他界域行者遺留的設施或者……‘漏洞’。”
謝無疾看著她眼中那熟悉的研究者光芒，知道這位“老板”又有了新的目標。他歎了口氣，揉了揉依舊發麻的右臂，感受著空空如也的槍套和體內滯澀的內息。
“行吧，你是老板，你說了算。”他認命似的說道，“不過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幫我找個靠譜的鐵匠？我的‘老婆們’都快退休了。還有，得想辦法再搞點‘零花錢’和‘零食’指特殊彈藥）。”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匹神駿的黑馬，又摸了摸懷裡那枚沒怎麼在意的護境騎士印戒。
爵位和榮譽，是護身符，也是枷鎖。但無論如何，路還要繼續走下去。
養傷，變強，追查真相，順便……看看能不能在這個越來越危險的世界裡，活得稍微滋潤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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