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塔倒塌的轟鳴還在耳中回蕩,怪物消散的黑色灰燼如同肮臟的雪片,緩緩飄落在死寂的窪地上。謝無疾拄著騎士長劍,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腰腹間火燒火燎的疼痛和爆炸衝擊帶來的內腑震蕩。他看著那片被星隕學會淨化之光洗禮過的、暫時安全的區域,又看了看手中那枚依舊堅定指向迷霧深處的能量導向儀,臉上沒什麼劫後餘生的喜悅,隻有深深的疲憊和警惕。
馬拉斯蒂爾帶著那十幾名學會成員走了過來,白色的袍甲在彌漫的灰燼中纖塵不染,與謝無疾三人的狼狽形成了鮮明對比。老學者的目光掃過倒塌的尖塔殘骸,最後落在謝無疾身上,那慈和的笑容下,眼神卻深邃得讓人看不透。
“暫時的勝利值得欣慰,但真正的挑戰還在前方。”馬拉斯蒂爾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導向性,他手中的權杖指向那片吞噬光線的濃霧,“那道‘門’,我們必須關閉它。否則,虛空對現實世界的侵蝕將永無止境。”
謝無疾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感覺喉嚨裡全是硝煙和血腥味。“關門?說得輕巧。就憑我們這幾個殘兵敗將,還有你們這些……‘剛剛好’趕到的援軍?”他刻意在“剛剛好”上加了重音,目光銳利地看向馬拉斯蒂爾。
馬拉斯蒂爾並未動怒,隻是微微頷首:“學會的力量在於知識與淨化,而非純粹的暴力。要接近並封印那道門,需要應對的不僅是怪物,還有門本身散發出的、扭曲規則的‘領域’之力。盲目闖入,隻會被其吞噬。”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謝無疾腰間的“蟒蛇”和艾莉莎周身隱隱波動的黑暗能量:“尤其是你們二位,一位依賴著異界的機械造物,一位行走在危險的虛空邊緣。那道門對你們這樣的存在,反應會尤為……劇烈。”
艾莉莎兜帽下的臉龐看不出表情,但周身的能量波動幾不可查地凝滯了一瞬。
“那你的建議是?”謝無疾按捺住性子問道。
“我們需要一個‘鑰匙’,或者更準確地說,一個能夠穩定穿過門周‘靜默領域’的‘信標’。”馬拉斯蒂爾從懷中取出一塊隻有巴掌大小、通體渾圓、內部仿佛有星雲緩緩旋轉的乳白色玉石。“這是‘定魂玉’,能在短時間內庇護持有者的精神與能量特征,不被領域的規則排斥所影響。但它需要強大的意誌力驅動,並且……隻能庇護一人通過那片領域。”
隻能一人?!
謝無疾、艾莉莎和莉拉都皺起了眉頭。這意味著,必須有一個人獨自穿越最危險的區域,去執行那未知的封印任務。
“誰去?”謝無疾直接問道。
馬拉斯蒂爾的目光在三人臉上緩緩掃過,最終,卻出人意料地定格在了謝無疾身上。“你,謝無疾騎士。”
“我?”謝無疾一愣,隨即嗤笑,“老頭,你看我現在這狀態,像是能勝任這種‘重任’的樣子嗎?”他指了指自己還在滲血的腰腹和空空如也的特殊彈藥袋。
“正因為是你。”馬拉斯蒂爾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你的‘根源’並非此界,你的力量體係獨特而……‘中性’。在領域的判定中,你或許比純粹的此界生靈或虛空關聯者,更具‘欺騙性’。而且……”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謝無疾緊握劍柄的右手,“你體內那份來自噬魂菌母的‘贈禮’,在對抗精神侵蝕方麵,或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謝無疾沉默了。他感受著右拳那縷奇異的清涼感,以及體內滯澀卻依舊在頑強運轉的內息。老家夥說得似乎有點道理?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這更像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安排。
“學會不能提供更多支援?”艾莉莎突然開口,聲音清冷。
馬拉斯蒂爾搖了搖頭:“‘靜默領域’排斥一切過強的外部能量介入,學會的淨化之力在其中反而會引發劇烈的規則反噬。我們隻能在領域之外,儘可能清理可能乾擾的殘餘怪物,並維持定魂玉的遠程共鳴。進入領域,隻能靠他自己。”
他將那塊定魂玉遞向謝無疾:“選擇權在你,騎士。是帶著榮譽與責任,去嘗試終結這場災難的源頭;還是就此止步,我們將另尋他法——儘管那可能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犧牲。”
謝無疾看著那塊散發著溫和光暈的玉石,又看了看身旁傷痕累累、魔力耗儘的艾莉莎和箭囊空空的莉拉,最後望向那片仿佛巨獸之口般的濃霧。
媽的,又被架在火上了。
他一把抓過定魂玉,入手溫潤,一股微弱的安定感順著手臂蔓延,似乎連腰間的劇痛都減輕了一絲。“少廢話了,老頭。怎麼用?還有,我進去之後要乾嘛?總不能對著那破門喊‘芝麻關門’吧?”
馬拉斯蒂爾臉上露出一絲真正的笑意,雖然轉瞬即逝。“將你的意誌集中在玉石上,它會引導你找到門的核心。至於關閉的方法……當你看到它時,你自然會明白。記住,在領域內,依賴外物是危險的,相信你自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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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疾將定魂玉小心地揣進懷裡,感受著那微弱的共鳴。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檢查自己僅剩的裝備。“蟒蛇”裡還有六發普通子彈,“龍吼”霰彈槍是空的,“影噬之牙”雙匕完好,騎士長劍沾滿了怪物的粘液。他猶豫了一下,將“龍吼”和大部分普通子彈卸下,隻帶著“蟒蛇”壓滿六發普通彈)和雙匕,輕裝上陣。
“等著。”他對艾莉莎和莉拉說了一句,又瞥了一眼馬拉斯蒂爾,“如果我回不來,記得把我的撫恤金和這匹馬賣了,多買點好酒。”
說完,他不再猶豫,轉身,一步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濃霧之中。
就在他身影被霧氣吞沒的瞬間,懷中的定魂玉猛地亮起,形成一個柔和的乳白色光罩,將他籠罩其中。周圍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壓迫感和能量紊亂,在接觸到光罩時,竟然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他成了一個不被這片領域歡迎,卻又暫時被“忽略”的存在。
然而,另一種更加詭異的感覺降臨了。
靜默。
並非沒有聲音,而是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極其遙遠、扭曲,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粘稠的玻璃。更讓他心悸的是,他感覺到自己與體內內息的聯係變得極其微弱、滯澀,如同生鏽的齒輪,難以調動。就連右拳那一直存在的清涼感,也變得若隱若現。
而最讓他頭皮發麻的是——他腰間的“蟒蛇”左輪,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仿佛內部機件被無形之力擠壓、凍結的“嘎吱”聲!他嘗試拔槍,卻發現槍身沉重無比,扳機如同焊死,根本無法擊發!
馬拉斯蒂爾說的“依賴外物是危險的”,原來是指這個!這片領域,在壓製和排斥除了持有者自身肉體與意誌之外的一切能量和機械造物!
謝無疾的心沉了下去。失去了槍械和內息,他最大的依仗瞬間被剝奪了大半!
他隻能握緊了手中的騎士長劍和“影噬之牙”,依靠著定魂玉的光罩,憑借著多年習武錘煉出的肉體本能和那被逼到絕境後切換的絕對冷靜戰鬥模式,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霧氣中可視範圍不足十米,腳下是鬆軟而粘稠的、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動的地麵。偶爾有扭曲的、半透明的領域幽靈從霧中飄過,它們沒有攻擊性,隻是用空洞的“眼睛”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發出無聲的悲歎,然後消散。
他按照定魂玉傳來的微弱指引,朝著一個方向堅定地前進。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霧氣突然變得稀薄,一個更加廣闊、也更加詭異的景象出現在他麵前。
那是一片巨大的、如同鏡麵般平整的黑色湖泊。湖水的中央,並非什麼傳統的“門”,而是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扭曲光線和破碎空間構成的、不斷旋轉的暗紫色漩渦!漩渦的邊緣極不穩定,時而擴張,時而收縮,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吸力和混亂規則!
而在漩渦的正下方,湖麵之上,懸浮著一塊巨大的、棱角分明的暗影水晶,它與漩渦之間由無數條能量光束連接著,仿佛是整個領域的能量中樞和……門的基石!
那就是目標!
但謝無疾的目光,卻被水晶旁邊的一個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個穿著殘破古代精靈鎧甲、身形高大卻顯得無比落寞的……精靈亡靈!他背對著謝無疾,跪坐在水晶旁,低垂著頭,銀色的長發枯槁無光,手中緊握著一柄斷裂的、卻依舊散發著微弱月華的長劍。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悔恨與執念,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與整個領域的壓抑氛圍融為一體。
似乎是感知到了謝無疾的到來,那精靈亡靈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了頭。
謝無疾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