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鵝絨,悄無聲息地籠罩了血腥的戰場。白日裡震耳欲聾的槍炮聲終於停歇,隻剩下遠處零星的冷槍,和傷員們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
陣地上,幸存的士兵們蜷縮在彈坑和掩體裡,一個個筋疲力儘,臉上混合著硝煙、泥土和血汙。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對明日戰鬥的恐懼所取代。每個人都知道,白天能打退日軍的進攻,一半是靠著血勇,另一半,則是靠著王衛國那神乎其神的一槍所帶來的士氣。
可運氣,不會每次都這麼好。
在一個臨時挖出來的指揮所裡,連長李雲山正就著一盞昏暗的馬燈,對著一張簡陋的防禦圖唉聲歎氣。他身邊,是同樣愁眉不展的警衛員和幾個班排長。
“連長,咱們今天又折了七八個弟兄,現在能動彈的,算上傷號,也就三十出頭了。”一個班長聲音沙啞地彙報著,“子彈也不多了,手榴彈更是金貴。明天小鬼子要是再這麼攻,咱們這陣地……”
他的話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雲山煩躁地抓了抓自己那亂得像鳥窩一樣的頭發,罵道:“他娘的!守不住也得守!這是命令!我們要是退了,後麵的師部怎麼辦?我們身後就是千千萬萬的老百姓!”
話是這麼說,可誰心裡都清楚,這幾乎是一個必死的局。日軍的火力太猛了,尤其是他們的機槍和擲彈筒,總能精準地敲掉己方的火力點和指揮官。這麼被動地挨打,弟兄們就是鐵打的,也總有被磨光的時候。
“我們對對麵的情況,兩眼一抹黑。”李雲山狠狠地一拳砸在泥地上,“小鬼子的機槍陣地到底有幾個?他們的擲彈筒藏在哪?我們都不知道!隻能拿人命去換!這麼換下去,不等師部命令,我們就都得去見閻王爺了!”
指揮所裡陷入了一片壓抑的沉默。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悲壯和無奈。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連長,讓我去摸摸情況吧。”
眾人猛地抬頭,隻見王衛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指揮所的入口。他臉上的血汙已經擦去,露出一張年輕而堅毅的臉,眼神在昏暗的燈光下,亮得驚人。
“你?”李雲山愣住了,“王衛國?你說什麼?你去摸情況?”
“對。”王衛國走了進來,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我們必須知道對麵日軍的火力部署。至少要知道他們重機槍和擲彈筒的具體位置。不然明天一開打,我們還是隻能被動挨打。”
“胡鬨!”李雲山的警衛員第一個跳了起來,“王兄弟,你今天立了大功,是咱們連的英雄!可這……這不是鬨著玩的!這黑燈瞎火的,對麵陣地前是什麼情況誰都不知道,小鬼子肯定布了雷,設了暗哨,你這麼過去,就是送死!”
“是啊,衛國兄弟!”另一個班長也勸道,“你的槍法好,應該留在陣地上,明天多殺幾個小鬼子!這種偵察的活兒,太危險了!”
李雲山沒有立刻說話,他死死地盯著王衛國,眼神複雜。他當然知道王衛國說的是對的,情報,是決定這場陣地戰生死的關鍵。可他也知道,派人去執行這種任務,九死一生。
王衛國是他的寶貝疙瘩,是全連的士氣支柱。他怎麼舍得讓王衛國去冒這種險?
“連長,”王衛國迎著李雲山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正因為我是神槍手,我才更需要知道我的目標在哪裡。讓我留在陣地上打冷槍,我能殺一個,殺兩個,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隻有搞清楚他們的火力點,我們明天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敲掉它們,才能讓弟兄們少流血。”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有力:“讓我去。我有把握。”
“你有什麼把握?”李雲山的聲音沙啞,“你知道對麵的小鬼子有多精嗎?他們的哨兵隔著幾十米就能聽到你的呼吸聲!”
王衛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連長,你信我嗎?”
李雲山看著他那雙自信得近乎狂妄的眼睛,想起了白天他那驚天動地的一槍,想起了他那乾脆利落的奪槍反殺。這個年輕人身上,似乎總有一種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最終,李雲山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地靠在牆上,閉上眼睛,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要是回不來,老子親自給你收屍!”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王衛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來到這個時代後的第一個笑容。
十分鐘後,王衛國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他脫掉了身上那件目標太大的軍裝,隻穿著一件緊身的襯衣。他用鍋底灰和泥土,將自己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塗抹得漆黑一片,完美地融入了夜色。
他沒有帶步槍,那太長,不便於行動。他隻在腰間彆了一把從日軍屍體上繳獲的南部十四式手槍,俗稱“王八盒子”,雖然性能差,但聊勝於無。另一邊,則插著一把鋒利的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