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信你。”
李大山那沙啞、決絕的三個字,如同在咆哮的洪流中立下了一根定海神針。他那隻充滿了血絲和瘋狂的獨眼,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身形單薄、眼神卻異常堅定的女醫生,仿佛要將她的樣貌,刻進自己的骨頭裡。
“那就彆廢話!”林若雲沒有絲毫的客套,她的聲音,如同手術刀般精準而冰冷,“把他,立刻,抬進我那頂帳篷!快!他每流一滴血,就離鬼門關更近一步!”
“是!”
李大山猛地回頭,對著身後那幾個早已不知所措的隊員怒吼:“還他娘的愣著乾什麼?沒聽到林醫生的話嗎?抬上隊長!動作都給老子輕一點!誰要是顛著隊長一下,我扒了他的皮!”
“是!”
幸存的幽靈隊員們,如同被注入了主心骨,立刻七手八腳地,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那副簡易的擔架。
林若雲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她轉身,如同一陣風般,快步朝著營地角落裡一頂不起眼的、小小的獨立帳篷走去。沿途,無數躺在地上呻吟的傷兵,看到她,都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紛紛伸出手。
“林醫生!林醫生救救我!”“我的腿……我的腿沒知覺了……”“給我一口水……求求你了……”
林若雲的腳步,頓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那個嘴唇乾裂得如同樹皮的年輕士兵,將自己腰間掛著的水壺解了下來,塞到他手裡。
“省著點喝。”
她隻說了四個字,便不再停留,繼續向前。她的善良,隻能給到這裡。因為,她現在有一個更重要的生命,需要從死神的手裡,硬搶回來。
當李大山他們抬著王衛國,跌跌撞撞地衝進那頂小帳篷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帳篷裡,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手術台,沒有明亮的無影燈,甚至連一張像樣的床都沒有。隻有兩張用木箱臨時搭起來的桌子,一張上麵擺滿了瓶瓶罐罐和血跡斑斑的器械,另一張,空著,顯然就是“手術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比外麵更加濃烈刺鼻的酒精和血腥味。
“把他,放到那張桌子上。上衣,全部剪開。”林若雲已經脫掉了外麵那件沾滿血汙的白大褂,露出了裡麵還算乾淨的襯衫。她正低著頭,用一盞昏暗的馬燈,仔細地將一把把手術刀、止血鉗,在火焰上炙烤消毒。
“醫生……這……這裡能做手術嗎?”一個年輕的新兵,看著這簡陋到近乎原始的環境,聲音都在發抖。
“這裡不能,那他現在,就隻能躺在外麵等死。”林若雲頭也不抬地回答,“你,願意嗎?”
“……”那新兵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帳篷的門簾被掀開,那個劉教授,喘著粗氣跟了進來。他手裡,拿著半瓶珍貴的醫用酒精和一小包磺胺粉。
“若雲!你真的要在這裡動手?”他看著眼前這幅景象,痛心疾首,“你這是在胡鬨!你這是在拿你的前途和病人的生命開玩笑!他是誰?值得你冒這麼大的風險?”
“他是一個軍人。一個為了保衛這座城市,而把命留在這裡的軍人。”林若雲的回答,平靜,卻又充滿了力量,“這就夠了。”
“可是,你看看他的傷!”劉教授指著昏迷不醒的王衛國,聲音都變了調,“匕首刺穿了鎖骨下動脈!而且已經嚴重感染!在這種環境下,沒有輸血設備,沒有抗生素,你打開創口,就等於是在給他催命!他會死於失血過多,或者……更痛苦的敗血症!”
“劉教授,您說的,我都懂。”林若雲終於消完了毒,她抬起頭,用她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老師,“但是,我也懂,如果我們現在什麼都不做,他連今晚都撐不過去。”
“我畢業於北平協和。”她緩緩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宣誓,“我的老師告訴我,醫生的天職,不是保證每一次手術都百分之百成功,而是在病人還有百分之一希望的時候,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他現在,還有心跳,還有呼吸,這就是他給我的,那百分之一的希望!”
劉教授看著自己這個曾經最得意的學生,看著她那雙在昏暗燈光下,亮得嚇人的眼睛,他張了張嘴,那些勸阻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良久,他長歎了一口氣。
“瘋子……你們這群在前線賣命的,都是瘋子……”
他沒有再勸,而是默默地走上前,開始幫林若雲整理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