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壓在昆侖古鎮的青石板上。秦凡跟著墨如研穿過半塌的牌坊時，簷角垂落的冰棱還在滴著融水，砸在磚縫裡的枯草上，濺起細弱的聲響。他們要去的禁地在古鎮深處，必經之路是一座荒廢了百年的老戲台——朱紅的柱體裂著蛛網般的縫，台上的木質雕花早被風雨啃成了朽木，唯有後台掛著的半幅戲衣，在穿堂風裡飄得像個鬼影。
“停。”墨如研突然攥住秦凡的袖口，指尖冰涼。她自幼跟著爺爺在昆侖附近打轉，太熟悉這裡的氣息了——此刻戲台的陰影裡，藏著不止十道生澀的靈氣波動，每一道都帶著邪修特有的、混雜著血腥的腐味。她側過臉，鬢角的碎發被風掃到下頜，聲音壓得極低：“是王天虎的人，築基期的邪修，上次爺爺就是被他偷襲傷了根基。”
話音剛落，戲台左側的斷柱後突然傳來一聲骨杖頓地的悶響。王天虎從陰影裡走了出來，青黑色的臉膛上爬著幾道暗紅色的咒印，黑袍下擺沾著未乾的泥點，手裡的骨杖頂端，三顆幽綠的魂珠正緩緩轉動。他沒急著動手，反而繞著戲台走了半圈，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先掃過墨如研身後的科研團隊——那些人背著儀器，氣息雜亂得像沒開刃的鐵——又落回秦凡身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這小子不對勁。王天虎心裡暗忖。他築基三年，殺過的修士沒有二十也有十五，可眼前這個穿黑色衝鋒衣的年輕人，身上竟沒半點靈氣外泄的痕跡，既不像凡人，也不像刻意藏拙的修士。是墨家請來的幫手？可墨家這半年被對賭協議逼得快斷了根基，哪還有錢請能壓得住自己的人？
“墨大小姐，”王天虎突然開口，聲音粗啞得像磨過砂石，“明知禁地是死路，還帶著一群‘外人’來，是嫌墨家死的人不夠多？”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墨如研緊抿的唇，心裡已經盤算了起來：這丫頭是墨家的命根子，隻要抓了她，不僅能逼墨家交出手裡的古鎮地圖，還能讓那份對賭協議提前生效——王家吞了墨家的礦脈，自己也能從家主那裡討到更多修煉資源。
可他沒敢動。方才他讓三個手下繞去科研團隊身後，那三個都是練氣後期的邪修，按理說偷襲凡人該像捏死螞蟻，可秦凡隻是抬手理了理衣領，那三個手下竟像被無形的牆擋住，連半步都邁不進來。王天虎的手指在骨杖上摩挲著，魂珠的綠光暗了暗：再等等，先探探底。
墨如研握著背包帶的手已經泛了白。她知道王天虎的心思——這話是故意刺激她，也是在試探她身後的秦凡。她不能露怯，更不能讓對方知道他們是為了藥園的萬年雪蓮來的，隻能強撐著挺直脊背，語氣冷得像冰：“王前輩管得太寬了。我們來古鎮考察地質，礙著你什麼事？”
話出口的瞬間，她就後悔了。果然，王天虎聽到“考察”兩個字，眼底立刻閃過一絲貪婪。他當然知道墨家的底細——老宗主被自己打傷後，隻剩半條命吊著，墨家急需萬年雪蓮救命，而雪蓮就在禁地藥園裡。這些科研團隊，不過是墨如研用來掩人耳目的幌子。
好啊，正好一鍋端。王天虎心裡的疑慮散了大半。就算秦凡有點門道，可自己這邊有十一個手下，三個練氣後期，八個練氣中期，真打起來，耗也能把對方耗死。他抬起骨杖，頂端的魂珠突然亮得刺眼：“考察？墨丫頭，你當我是傻子？今天要麼把禁地地圖交出來，要麼……”
他的話沒說完，墨如研突然往前邁了一步，擋在秦凡和科研團隊之間。她知道自己修為低微，連練氣初期都沒到，可她不能讓王天虎先動手——科研團隊裡的人都是普通人，真打起來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她的心跳得飛快，後背已經沁出了冷汗，卻還是盯著王天虎的眼睛：“王前輩，墨家與王家的恩怨，我們私下解決，不要牽扯無辜。”
無辜？王天虎嗤笑一聲。在他眼裡，這些凡人不過是墊腳石。可他看著墨如研緊繃的側臉，突然又猶豫了——這丫頭手裡說不定真有藥園的線索，要是把她逼急了，咬舌自儘怎麼辦？不如先拿科研團隊開刀，逼她服軟。
他剛要給手下使眼色，就見秦凡突然動了。不是往前衝，而是抬手按在墨如研的肩上，把她往身後帶了帶。那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墨如研回頭時，正撞見秦凡眼底的冷意——那是她第一次見秦凡露出這樣的神情，像雪山之巔的冰，瞬間就能凍住人的呼吸。
“你的對手是我。”秦凡的聲音不高，卻蓋過了風的聲響。王天虎心裡咯噔一下，突然覺得那股無形的壓力又回來了——這次更重，像山一樣壓在他的胸口，讓他連呼吸都滯了滯。
壞了，看走眼了。王天虎的臉色瞬間變了，手裡的骨杖猛地往地上一砸，三顆魂珠同時爆發出綠光：“動手！先殺了那些凡人！”他想速戰速決，可已經晚了——秦凡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模糊，下一秒就出現在最靠近科研團隊的邪修身後，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泛著銀光的短刃，刀刃劃過邪修脖頸時，連血珠都沒濺出半滴。
墨如研站在原地，看著秦凡的身影在戲台的陰影裡穿梭，每一次揮刃都帶著乾淨利落的殺意。她的手還在抖，卻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慶幸，也是因為後怕。方才王天虎的眼神她看得清楚，那是要把他們所有人都挫骨揚灰的狠戾，若不是秦凡攔在前麵，此刻她和科研團隊，恐怕已經成了魂珠裡的養料。
“大小姐，我們……”身後的科研隊長聲音發顫，想往後退，卻被墨如研抬手按住。她盯著戲台中央，看著秦凡最後一劍刺穿王天虎的心臟，看著那三顆魂珠在失去主人後化作飛灰，才緩緩鬆了口氣，隻是指尖的冰涼，許久都沒散去。
“走，去藥園。”她轉身時，聲音還有點發啞，卻比剛才堅定了許多——隻要拿到萬年雪蓮，爺爺就能活，墨家就能保住，隻是她沒看見，秦凡望著她的背影，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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