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寂靜的院子裡轟然炸響。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風停了,蟲鳴消失了,連那昏黃的燈泡,似乎都凝固在了半空。
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臉上。
傻柱那張得意的臉,僵住了。
秦淮茹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瞪圓了。
劉海中和閻埠貴臉上的幸災樂禍,變成了茫然和錯愕。
而易中海,那個剛剛還義正言辭、勝券在握的一大爺,臉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紅軍主力,是走哪條路線,繞到咱們北平城下來接收草鞋的?
這個問題,像一把淬了毒的、看不見的刀子,精準地捅進了易中海的心窩,然後狠狠地一攪。
他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他想反駁,想怒斥,想說“你個小丫頭懂個屁”。
可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他沒法回答。
他是個老黨員不假,可他的政治學習,多半是念報紙,喊口號。
對於長征這種具體的曆史路線,他腦子裡隻有一團模糊的光輝印象。
他隻知道長征很偉大,紅軍很艱苦,但具體怎麼走的,天知道!
他編造聾老太太“軍烈屬”的身份,本意是想拿個至高無上的道德光環,來壓死何雨水。
他以為這事天衣無縫,誰會去較真一個老太太幾十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事?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何雨水這個高中生,居然會跟他較真!
還較真得如此……專業!
院裡的人雖然大多文化不高,但也不是傻子。
何雨水的問題一出來,大家心裡都開始犯嘀咕。
是啊,長征不是在南邊和西邊嗎?怎麼會跑到北平來?
傻柱的腦子最簡單,但也最先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看看一臉煞白的易中海,又看看一臉平靜的妹妹,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嘴裡下意識地嘟囔:“對啊……長征……課本上畫的地圖,好像……好像沒咱們北平什麼事兒啊……”
他這一嘟囔,就像是往滾油裡倒了一瓢涼水,人群瞬間就“嗡”的一聲炸開了。
“好像是啊,我兒子前幾天還念叨,飛奪瀘定橋,爬雪山過草地,那都在四川那邊吧?”
“北京那時候叫北平嗎?”
“那老太太送的草鞋……送給誰了?”
最後一個問題,問得又輕又飄,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後背都竄起一股涼氣。
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的北平,紅軍主力沒來過,那城裡城外,穿軍裝,拿槍杆子的,除了警察和一些雜牌軍,還有誰?
還有日本人!
一個可怕的、誰也不敢說出口的念頭,在眾人心中瘋狂滋生。
易中海的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他感覺自己不是被何雨水問了一個問題,而是被她推進了一個萬丈深淵。
他編造的“紅色光環”,在這一刻,不僅沒能罩住對手,反而有變成“漢奸黑鍋”的趨勢!
這要是傳出去,他易中海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胡說八道!”他指著何雨水,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你這是汙蔑!你這是對革命前輩的惡毒攻擊!老太太年紀大了,記錯了不行嗎?或許不是紅軍,是……是其他的抗日隊伍!對!就是其他的隊伍!”
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地想把這個謊圓回來。
然而,何雨水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她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哦,原來是記錯了啊。我就說嘛,曆史是不能亂編的。不過,”
她話鋒一轉,眼神裡帶著一絲天真的好奇,“一大爺,您剛才說得那麼信誓旦旦,千真萬確,我還以為您親眼見過呢。”
“原來您也是聽老太太說的啊?那您這‘千真萬確’,是不是也有點太不嚴謹了?”
她又看向麵色慘白的聾老太太,語氣裡充滿了“關切”:“老太太,您也彆急。這人老了,記憶力是會衰退。把送草鞋的對象記錯了,也情有可原。”
“就是吧……這送錯了對象,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您可得好好想想,當年您送的,到底是哪路隊伍?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可不能再記錯了。”
這番話,茶藝高超,殺人誅心。
明著是體諒,是關心,實際上,是把那口“漢奸”的黑鍋,又往聾老太太和易中海的頭上,狠狠地按了按。
聾老太太此刻已經是六神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