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雪茄的味道。
一整麵牆的書櫃,裡麵塞滿了各種書籍,從經史子集到西方原版著作,應有儘有。
這在書籍被嚴格管製的年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財富。
婁振華沒有坐下,而是背著手,站在一幅氣勢磅礴的山水畫前。
他沒有回頭,聲音卻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
“說吧,小姑娘。”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口中的‘婁家的未來’,又是指什麼?”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何雨水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
這是上位者慣用的伎倆。
用氣場壓人。
換做任何一個這個年紀的孩子,恐怕早就嚇得腿軟了。
但何雨水不是。
她平靜地走到書桌前,自顧自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這個舉動,讓婁振華背影一僵。
他緩緩轉過身,詫異地看著這個毫不怯場的小姑娘。
何雨水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婁伯伯,您每天都看報紙,聽廣播,應該比我更清楚,現在的風向,是什麼。”
婁振華眉頭一皺。
何雨水繼續說道:“‘鬥爭’這兩個字,現在幾乎天天掛在所有人的嘴邊。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您覺得,在那些人的眼裡,什麼樣的家庭,最符合‘牛鬼蛇神’這四個字?”
她的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劃開了那層溫情脈脈的偽裝,露出了血淋淋的現實。
婁振華的臉色,沉了下來。
何雨水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時間,語速極快,邏輯清晰得像一台精密的計算機。
“婁伯伯,您彆誤會,我不是在危言聳聽。我是在跟您做一次‘項目風險分析’。”
“項目?”婁振華第一次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對,項目。”何雨水點頭,“您可以把婁家的生存和發展,看做一個長期的項目。而現在,這個項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外部政策風險。”
“第一,成分問題。這是您家最大的‘原罪’。您雖然上交了工廠,成了工人,但在那些人的檔案裡,在他們的心裡,您永遠是那個‘大資本家婁振華’。這是刻在骨子裡的烙印,洗不掉的。”
“第二,財富問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您家裡的這些擺設,您這滿屋子的書,甚至您抽的雪茄,在普通人眼裡,就是‘奢靡’,就是‘剝削階級的鐵證’。一旦風暴來臨,這些都會成為砸向你們的石頭。”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一點——你們家,太紮眼了。”
何雨水站起身,走到窗邊,指了指外麵。
“獨門獨院,二層小樓。在這個所有人擠在筒子樓、大雜院的時代,您這裡,就像是黑夜裡的一盞明燈,時時刻刻都在告訴所有人:‘我,和你們不一樣’。”
“在和平時期,這是身份的象征。但在‘鬥爭’的年代,這就是最好的靶子!”
婁振華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
他被震撼了。
不是因為何雨水說的這些道理。
這些道理,他這個老江湖,心裡或多或少都有數。
他震撼的是,這些話,竟然是從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嘴裡,如此條理清晰、邏輯嚴密地說出來的!
這不像是分析,更像是一份,冷冰冰的,寫滿了結論的報告!
“你……到底是什麼人?”婁振華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凝重。
何雨水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話鋒一轉。
“婁伯伯,外部風險固然可怕,但有時候,真正的致命一擊,往往來自於內部。”
“什麼意思?”
何雨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我的意思是,您那個女婿,許大茂。”
“大茂?”婁振華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有什麼問題?”
何雨水放下茶杯,眼神變得銳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