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家的鬨劇,持續了一整天。
哭喊,咒罵,打砸,能用的招數都用儘了。
到了晚上,閻解成和閻解放兩兄弟,哭累了,也罵累了,像兩條死狗一樣癱在床上,眼神空洞,一臉的生無可戀。
而閻埠貴,在經曆了最初的崩潰和吐血之後,反而詭異地冷靜了下來。
他坐在那張破舊的八仙桌旁,一言不發,就那麼枯坐著。
屋子裡沒有開燈,昏暗的光線裡,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三大媽給他端來一碗粥,他不動。
三大媽跟他說話,他不理。
他就那麼坐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來,把三大媽嚇了一大跳。
“他爹,你……”
閻埠貴沒有理她,徑直走到牆角,從一個布滿灰塵的箱子底下,翻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
他一層層打開,裡麵,是他藏了半輩子的家底。
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糧票、布票。
這是他的命根子。
他把這些東西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然後穿上他那件唯一還算體麵的,打了補丁的中山裝,推門就走了出去。
“他爹!這大半夜的,你上哪兒去啊!”三大媽在後麵焦急地喊著。
閻埠貴頭也不回,嘶啞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我去救我兒子!”
他要去街道辦。
他要去求人。
他想了一下午,終於想明白了。
哭鬨是沒有用的,撒潑也是沒有用的。
現在這個世道,講的是“規矩”。
而能改變規矩的,隻有“人情”和“利益”。
他閻埠貴雖然倒了,但他當了半輩子老師,認識的人多,路子廣。
他就不信,憑著他這張老臉,和他藏了半輩子的家底,就敲不開街道辦的大門!
【閻埠貴內心獨白:哼,何雨水,你以為這樣就能將死我嗎?沒那麼容易!我閻埠貴還沒輸!隻要我兒子還在北京,還在我身邊,我閻家就還有翻盤的機會!等我把兒子保下來,我們再慢慢跟你算這筆賬!】
昏暗的路燈下,他佝僂的背影,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瘋狂。
第二天一早,街道辦剛一開門,閻埠貴就第一個衝了進去。
他找到了主管知青下鄉工作的王主任。
一見麵,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老淚縱橫。
“王主任!王主任我求求您了!您高抬貴手,放我兒子一馬吧!”
王主任,戴著眼鏡,一臉嚴肅。
他被閻埠貴這一下搞得措手不及,皺著眉頭道:“你這是乾什麼!趕緊起來!有話說話!”
“王主任,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閻埠貴一邊哭,一邊從懷裡掏出那個油布包,顫顫巍巍地就要往王主任的桌子底下塞。
“王主任,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我知道,您工作忙,您家裡肯定也有難處。這點錢,您拿著,給孩子買點糖吃……”
王主任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猛地站起身,義正言辭地一拍桌子,聲音陡然拔高八度!
“閻埠貴!你把我劉海柱當成什麼人了?!”
“你這是在乾什麼?啊?你這是在公然行賄!你這是在腐蝕我們革命乾部!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大的罪過!”
王主任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閻埠貴的鼻子罵道:“我告訴你!我們是人民的公仆!是為人民服務的!不是你們這些舊社會的官老爺,可以拿錢收買的!”
他這番話,說得正氣凜然,辦公室裡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閻埠貴徹底傻了。
他想不通,他以前給校長送禮的時候,校長不是這樣的啊。
怎麼到了這裡,就不靈了呢?
他哪裡知道,王主任昨天就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
電話裡的人,沒有透露身份,隻是隱晦地提醒他,要特彆“關照”一下紅星小學閻埠貴家的兩個兒子,說這是“大人物”的意思,是給那些思想落後、企圖鑽政策空子的家庭,樹立一個“反麵典型”。
王主任在街道混了這麼多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他知道,這閻埠貴,是惹了不該惹的人了。
他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敢收他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