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遺卷:自工藝門觀洪荒人族之劫
昆侖之墟有古觀,名喚“天工”,非道非佛,以匠立派。觀中主事者,世人稱“老門主”,其名不傳,其形不辨,唯見一雙布滿老繭的手,能熔金石為流霞,可削竹木作靈犀。自燧人氏鑽木取火照亮鴻蒙,此門便已立於世,見證著人族從茹毛飲血到築城立製的漫漫征途。
薪火相傳:三皇功績入匠門
老門主記得,最初的天地是蒙昧的。那時人族如螻蟻,在猛獸爪下苟活,在寒夜中瑟縮。直到燧人氏踏遍千山,於桐木間悟透“鑽”之玄機——以硬木為針,軟木為底,借手足之力聚溫,終引火星燎原。那日,老門主立於南巢之野,見燧人氏將火種交予族人,教他們“積薪守之,勿使熄滅”,忽然明白:工藝之始,是求生。他歸觀後仿其法,鑄青銅鑽,以油脂助燃,將這“火”的技藝藏入山門,傳於弟子:“火非天授,是‘術’所成,術存則火不滅。”
數百年後,伏羲氏在河洛之濱畫八卦。老門主曾喬裝為漁翁,見他觀龜甲紋路,悟天地陰陽,以繩結為爻,記日月交替。更奇者,伏羲氏教人結網——以麻為線,以木為架,經緯交錯間,竟能網羅魚蝦、捕捉飛鳥。老門主取回一張漁網,拆解三日,歎道:“工藝之進,是觀天。”他令弟子以蠶絲編網,以竹為骨,使其更輕更韌,又將八卦之理刻於觀中石壁:“萬物皆有經緯,工藝亦需順天而行。”
神農氏嘗百草時,老門主已鬢生霜華。他見神農氏腰懸陶罐,日行千裡,遇毒草則嘔血,得良藥則記錄。那陶罐是神農親手所製,胎薄如紙,卻能盛水不漏——原是他以河泥為料,借山火餘溫燒製而成。後來神農教民耕種,削木為耒,揉木為耜,將野生的粟麥播於田壟,又築土為窯,教婦人製陶存糧。老門主親往薑水之畔,見農人用耒耜翻土,陶甕儲糧,忽然笑道:“工藝之盛,是立根。”他帶回耒耜,命弟子以鐵為刃,以銅為柄,使其更利;又改進窯火,控溫至千度,燒出青釉陶器,可久存穀物而不腐。
鼎革之際:五帝榮光鑄器魂
黃帝敗蚩尤於涿鹿,老門主曾親赴戰場。彼時蚩尤部落以銅為兵,堅不可摧,黃帝部落雖有石斧木矛,卻屢戰屢敗。直到黃帝命風後作指南車,以磁石為勺,以銅盤為底,無論車向何方,勺柄始終指北——這器物竟能辨方位,破蚩尤迷霧。老門主在戰場邊緣見指南車軲轆轉動,勺柄恒定,暗驚:“工藝之威,可定天下。”戰後,黃帝命倉頡造字,隸首作數,伶倫製律,而其妻嫘祖教民養蠶繅絲。老門主特往軒轅之丘,見倉頡觀鳥獸足跡創“文”,見嫘祖以木為機,抽絲成線。他取來蠶繭,令弟子造“繅絲車”,以腳踏為動力,一日可繅絲十斤;又仿倉頡之法,將工藝圖譜刻於竹簡,名《天工錄》:“文字記史,工藝記術,二者缺一,人族難存。”
顓頊帝定九州時,老門主已曆三世。他見顓頊劃分疆域,每州立一石柱,刻其山川、物產、戶數。那石柱是工匠所鑿,方方正正,高三丈許,埋入土中丈餘而不倒——原是匠人以“榫卯”之法,將石柱與地基相連,無需泥灰卻穩如磐石。顓頊又令羲和觀天象,製曆法,定四季,農人依此播種收割。老門主取來曆法竹簡,與弟子研造“漏刻”:以銅壺盛水,壺底穿小孔,水漏則刻箭下沉,可記時辰。他對弟子說:“工藝之精,是序時。時序不亂,則百業有序。”
帝嚳遷都於亳,築城郭,修宮室。老門主曾夜探亳都,見工匠們以夯土為牆,以木為梁,梁與柱交接處用“鬥拱”承托,使宮殿雖高而不傾。更妙者,城中有“市”,商人以陶、銅、絲帛交易,所用衡器竟是帝嚳命人所造:以青銅為權,以木為衡,輕重不差分毫。老門主取來衡器,仿其法造“天平”,以金為砝碼,精度更勝從前。他立於城頭,見萬家燈火,歎道:“工藝之聚,是興邦。”
堯帝在位時,洪水初現。老門主見堯命鯀治水,鯀以息壤築堤,卻屢築屢潰。後舜帝繼位,殺鯀而用其子禹。禹治水十三年,三過家門而不入,他改堵為疏,命工匠造“耒鍤”——以鐵為鏟,以木為柄,可挖河開渠;又造“船艦”,以桐木為身,以竹為帆,載人載物渡水。老門主曾助禹造“測量儀”:以竹為竿,刻刻度於上,可測水深;以繩係鉛,可量河寬。禹見之大喜,歎曰:“若無巧匠,何以治洪?”老門主答:“工藝之用,在濟民。”待洪水退去,禹鑄九鼎,分鎮九州,鼎上刻山川草木、奇獸異鳥——那鼎是集天下工匠之力,以銅錫合金鑄就,紋飾精美,千年不腐。老門主觀鼎於塗山,見諸侯朝賀,忽然明白:工藝之極,可凝人心。
天機一線:浩劫隱現覓生機
舜傳位於禹後,老門主已知自己時日無多。他見人族日益興旺,城郭連綿千裡,鐵器取代石器,文字通行天下,忽然心生不安——這盛世太過順遂,反倒似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夜,他於觀中焚香,以畢生修為催動“天工鏡”。此鏡是他采昆侖玄鐵,融日月精華,經百年鍛造而成,能照見過去未來,卻需耗損陽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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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光初現時,仍是五帝榮光:黃帝鑄鼎,顓頊分州,帝嚳立市,堯帝觀星,舜帝南巡……可轉瞬之間,鏡中景象突變:天崩地裂,洪水滔天,比禹時更烈;又有猛獸出淵,食人盈野;更見人族自相殘殺,甲兵遍地,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那景象持續百年,人族十不存一,文明幾近斷絕。老門主看得心驚肉跳,口吐鮮血,鏡光驟暗——他窺到了天機:人族雖承三皇五帝之福,卻因繁衍過盛,不敬天地,終招浩劫。
他踉蹌起身,欲再窺天機,鏡中卻隻剩一片混沌。正絕望時,一縷微光自鏡底透出,照見一處景象:廢墟之中,有匠人正在築城,他們以磚石為基,以鐵為骨,將殘破的城郭重新修補;又有工匠熔銅鑄鐵,造犁鏵以耕田,造箭矢以禦獸;更有老者在山洞中刻字,將三皇五帝的工藝、曆法、醫術一一記錄。漸漸地,城郭複立,農田重現,孩童圍著工匠學習冶鐵、製陶,笑聲漸起。
老門主凝視那微光,忽然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抹去嘴角血跡,喚來眾弟子,立於觀中丹墀之上。此時山門外已是晨曦微露,朝陽正從東方升起。
“爾等隨我學工藝,可知工藝為何物?”老門主聲音沙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弟子們答:“是求生,是觀天,是立根……”
“不全對。”老門主搖頭,指向東方,“方才我窺得天機,數千年之後,人族有大劫,天地傾覆,生靈塗炭。”
眾弟子大驚失色,跪地求問:“師父,可有解法?”
“有。”老門主舉起雙手,那雙手曾造萬千器物,此刻正微微顫抖,“浩劫來時,文字或焚,曆法或失,唯有工藝,能藏於器物,傳於後世。鐵犁可耕田,銅劍可禦敵,陶器可存糧,城郭可避災——工藝,是人族的氣運載體。”
他轉身指向觀中典籍,那是三皇五帝以來的工藝圖譜:“從今日起,爾等需做三件事:其一,遍訪天下,將民間技藝收錄成冊,無論冶鐵、製陶、築城、織布,哪怕是編筐織席,亦不可漏;其二,改進百工之術,使鐵器更堅,陶器更韌,城郭更固,讓工藝經得起浩劫考驗;其三,收徒傳藝,不分貴賤,教凡人以手藝——記住,工匠在,工藝在;工藝在,人族氣運便在。”
言罷,老門主取來“天工鏡”,將其熔於青銅鼎中,又在鼎上刻下十六字:“以器載道,以工承運,劫火不滅,薪火相傳。”
那日之後,老門主便閉關不出。眾弟子遵其遺命,分赴九州。他們在中原教農人冶鐵造犁,在江南教漁人造船結網,在西北教牧民鍛刀製鞍,在西南教山民燒窯築屋。他們將《天工錄》刻於石碑,立於村口;將工藝口訣編成歌謠,讓孩童傳唱。
數千年後,浩劫果然降臨。洪水、猛獸、戰亂接踵而至,人族如風中殘燭。可每當絕境之時,總有工匠站出來:他們築城以禦洪水,造箭以殺猛獸,熔舊器鑄新犁以複產。待浩劫平息,人們從殘破的器物中找回技藝,從石碑上識得圖譜,重新築起家園。
有人說,那是三皇五帝的庇佑;有人說,是天地不忍絕人族。唯有工藝門的弟子知道,那是老門主當年窺得的生機——人族的氣運,從不在天命,而在一雙雙創造工藝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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