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漫過鷹嘴穀的崖頂,趙玥的粗布裙擺已被露水打濕大半。她蹲在懸崖邊的矮樹叢後,指尖拂過一塊磨得光滑的青石板——這是昨夜陳烈帶著斥候隊標記的滾石投放點,石板上還留著用炭筆勾勒的圈痕,恰好能卡住半人高的巨石。穀風裹著潮濕的氣息吹過來,帶著崖底溪流的涼意,卻吹不散她眼中的專注。
“殿下,滾石都按您的吩咐,堆在崖頂的緩坡上了,每塊石頭都用藤蔓捆著,隻要砍斷藤蔓,就能順著坡滾下去。”李二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肩上扛著一把柴刀,褲腳沾著泥點,顯然是剛從另一側懸崖檢查回來。他遞過來一張草圖,上麵用紅筆標注著滾石堆的位置,“一共堆了八十堆,每堆至少五塊石頭,足夠把穀底堵嚴實。”
趙玥接過草圖,指尖在“鷹嘴穀中段”的標記上頓了頓——這裡是穀底最窄的地方,兩側崖壁陡峭,溪流從中間穿過,正是火攻的最佳位置。“火油呢?張順的水軍把火油運到指定位置了嗎?”
“張將軍早就到了,正在穀尾的溪流邊分裝火油,用的都是百姓捐的陶罐,每個陶罐都塞了布條做引信。”李二柱說著,指向穀尾的方向,“您看,那片蘆葦叢後麵,就是他們的藏身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趙玥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穀尾的溪流旁,一片茂密的蘆葦叢隨風晃動,偶爾能看到一點陶罐的影子閃過。她點點頭,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泥土:“走,去看看王虎的誘餌隊準備得怎麼樣了。”
兩人沿著崖頂的小路往穀口走,沿途每隔幾步就能看到埋伏的士兵——有的握著弓箭,箭尖對準穀底;有的抱著柴刀,守在滾石堆旁;還有的背著裝滿火油的陶罐,隨時準備往下投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緊張,卻又透著一股蓄勢待發的銳利,像即將出鞘的刀。
穀口的開闊地上,王虎正帶著三百步兵整理“誘餌營寨”。帳篷搭得歪歪扭扭,有的甚至隻支起了半邊;武器架上擺著的長槍大多鏽跡斑斑,還有幾柄彎刀缺了刃;幾個士兵故意坐在營寨門口打盹,麵前放著半塊啃剩的餅子,看起來散漫又鬆懈。
“殿下!”王虎看到趙玥,立刻迎上來,聲音壓得很低,“都按計劃布置好了,營寨裡還故意留了幾袋沒封口的糙米,地上撒了些破舊的衣物,看起來像是倉皇之間來不及收拾。”
趙玥掃過營寨,目光落在那幾袋糙米上——袋口的麻繩鬆鬆垮垮,米粒撒了一地,確實像匆忙撤退時留下的痕跡。她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記住,等金兵來了,你們隻許敗,不許勝,撤退時要故意把‘慌亂’演得真一點,彆讓金兵看出破綻。”
“末將明白!”王虎挺直脊背,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就算拚了這條命,也得把金兵引進穀裡!”
趙玥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多說——她知道王虎的性子,看似粗魯莽撞,卻最懂戰場的分寸。她轉身往穀中段的指揮點走,路過崖邊時,特意停下腳步,往下望了望:穀底的溪流泛著微光,鵝卵石在水中隱約可見,若是金兵的騎兵衝進來,馬蹄踩在鵝卵石上,必定會放慢速度,正好給滾石和火油留出攻擊時間。
“殿下,陳將軍派人來報,說金兵的先頭部隊已經過了無錫,估計午時就能到穀口。”周峰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拿著一張字條,是陳烈留在營房的聯絡信,“陳將軍還說,讓您務必注意安全,彆靠崖邊太近。”
趙玥接過字條,指尖觸到紙麵上陳烈蒼勁的字跡,心中泛起一陣暖意。她將字條折好,塞進懷裡:“知道了。你去通知各隊,午時一到,無論金兵來沒來,都要做好準備。另外,讓斥候隊再去穀外探探,確認金兵的人數和陣型,有消息立刻回報。”
周峰應聲而去,趙玥則繼續往指揮點走。指揮點設在穀中段的一處崖壁凹陷處,裡麵鋪著乾草,放著一張小桌,桌上擺著地形圖和一麵紅色的信號旗——這是發起攻擊的信號,隻要她揮動旗幟,崖頂的士兵就會立刻投放滾石,穀尾的水軍就會點燃火油。
臨近午時,崖頂的霧氣漸漸散去,陽光透過崖壁的縫隙灑進穀底,在溪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二柱帶著斥候隊匆匆趕回,臉上帶著幾分急切:“殿下,金兵來了!足足兩千人,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帶隊的還是完顏烈!”
趙玥立刻站起身,走到崖邊的觀察點,用陳烈留下的望遠鏡往穀口望——隻見遠處的地平線上,一隊黑影正快速移動,馬蹄聲越來越近,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彌漫開來,像一條灰黑色的巨龍,朝著鷹嘴穀的方向湧來。
“通知王虎,準備‘迎敵’!”趙玥放下望遠鏡,聲音清亮。身旁的士兵立刻舉起號角,“嗚嗚”的號聲在山穀間回蕩,傳到穀口的營寨裡。
王虎聽到號聲,立刻裝作慌亂的樣子,大喊:“金兵來了!快,拿起武器!”營寨裡的士兵們紛紛“匆忙”地拿起武器,有的甚至還沒握住長槍就掉在地上,場麵混亂得恰到好處。
完顏烈騎著黑馬,走在金兵隊伍的最前麵。他看到穀口的營寨,又看到“慌亂”的護宋軍士兵,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也敢擋我大金的去路!騎兵,衝鋒!踏平他們的營寨!”
金兵的騎兵立刻加快速度,朝著營寨衝來。馬蹄聲震得地麵都在顫抖,營寨裡的“護宋軍”士兵們“嚇得”紛紛後退,有的甚至扔下武器,朝著穀內逃跑。
“追!一個都彆放過!”完顏烈大手一揮,帶著騎兵衝進營寨,看到地上散落的糙米和衣物,更加確定這是一支不堪一擊的隊伍,毫不猶豫地帶領著兩千金兵,朝著鷹嘴穀內追去。
趙玥在崖頂看得清楚,當第一匹金兵的戰馬踏入穀底時,她的手心已經沁出了汗。她緊緊握著信號旗,目光死死盯著穀底的金兵——一百人、兩百人、五百人……當最後一名金兵踏入穀中段的狹窄處時,她猛地揮動信號旗,紅色的旗幟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砍斷藤蔓!放滾石!”李二柱的喊聲率先響起,崖頂的士兵們立刻舉起柴刀,砍斷捆著滾石的藤蔓。“轟隆隆——”八十堆巨石順著崖頂的緩坡滾下去,像一群咆哮的巨獸,朝著穀底的金兵砸去。
金兵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滾石砸中。有的戰馬被砸中馬蹄,嘶鳴著倒下,將金兵甩在地上;有的金兵被巨石直接砸中,瞬間沒了聲息;還有的金兵想往兩側躲避,卻被擠在狹窄的穀底,根本無處可逃。穀底頓時亂作一團,慘叫聲、馬蹄聲、石頭撞擊聲混在一起,震得崖壁都在微微顫抖。
完顏烈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大驚,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他強壓著慌亂,大喊:“快,往穀尾衝!從穀尾出去!”
金兵們紛紛調轉方向,朝著穀尾的溪流跑去。可他們剛跑到溪流邊,就聽到一陣“嘩啦”的聲響——張順帶著水軍從蘆葦叢裡衝出來,手裡拿著點燃的火把,將一個個塞著布條的火油罐扔進溪流裡。
“點火!”張順大喊一聲,士兵們將火把扔向漂浮在水麵上的火油罐。“轟”的一聲,火油遇火瞬間燃燒起來,火焰順著溪流蔓延,很快就形成了一道火牆,將穀尾堵得嚴嚴實實。
金兵們看著眼前的火牆,徹底慌了神。有的想往回跑,卻被後麵湧來的金兵擋住;有的想跳進溪流遊泳逃生,卻被火油燒到,發出淒厲的慘叫;還有的乾脆扔下武器,跪在地上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