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如同聽到了神話:“侯爺!我?就我們這幾個人…去軍營?怕是連營門都進不去啊!”
肖塵笑了笑,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怕什麼?把那一道聖旨捧在手裡!他一個貪官,難不成還有人跟著他造反?你看軍營裡,有幾個人會陪他一起掉腦袋?”
捕頭眼睛猛地一亮!手托聖旨去抓一個副總兵?這是何等的威風!簡直是戲文裡才有的情節!有聖旨在手,代表皇權,誰敢阻攔?那就是抗旨!
“卑職領命!”捕頭瞬間底氣十足,挺直腰板,點了幾名心腹,鄭重地請出那道明黃卷軸,昂首挺胸地朝著城外軍營而去。
肖塵看著他們離去,救回月兒後心情好了很多,這才又轉向魂不守舍的縣令波士登,語氣輕鬆了些:“波縣令,查抄李家所得的錢糧財產,由你負責清點登記,看著安排。今天衙裡的弟兄們都出了力,受了驚嚇,適當的賞賜一些,安穩人心。一個州府之地的世家而已,瞧把你嚇的。人言‘滅門的知府,破家的縣令’,你這父母官,也該拿出點該有的氣勢來了。”
這是好話嗎?波士登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接下來的事兒,肖塵便不再插手了。
波士登除非想步李家的後塵,否則絕不敢有絲毫怠慢,自然會將後續事宜處理得“妥妥當當”。
抄家、抓人、審訊、定罪、行刑……這一套流程,在絕對的權勢麵前,會運轉得超乎尋常的順暢。肖塵的目的已經達到,該回去了。
回到客棧時,月兒已經洗去了滿身的塵土和淚痕,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小口小口地喝著安神的甜湯。
見到肖塵回來,她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碗,低頭施禮,雖未說話,但比以往更多了幾分親近。
肖塵原以為她經曆了這般驚嚇,總要蔫兒上幾天,心下還盤算著如何寬慰。卻不想,這丫頭恢複得倒快。他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沈婉清悄悄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月兒她……其實是很小的時候,被賣入沈家的。”她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她隻是她天性樂觀,懂得在能安心的地方,儘快忘記不快。”
肖塵聞言,微微一怔。他看著不遠處又和沈明月笑鬨起來的月兒,心中恍然。
是啊,他總會下意識地用自己那個和平時代的觀念,去套用在身邊這些看似過得不錯的人身上,以為她們理應天真無憂,一帆風順。卻忘了,在這個時代,毫無坎坷、純淨無瑕的人生,本身就是一種奢望。每個人,或許都背負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隻是在努力的活下去,並珍惜眼前的光亮。
沈明月打聽了縣衙後續的處理結果,臉上帶著快意:“那些喪儘天良的人牙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該死!殺得好!若這天下的官員,都像你這般……嗯,雷厲風行,不畏豪強,老百姓的日子,想來會好過很多。”
她本想說“殺伐果斷”,臨時改了口,但意思已然明了。她雖掌管清月樓,見識廣博,但終究帶著江湖人的快意恩仇。
肖塵卻伸手,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都像我這麼乾?那這天下,怕是早就亂套了。”
“怎麼會?”沈明月捂著額頭,有些不解。她雖闖蕩江湖,買賣情報,深諳人心詭詐,但對於官場治國之策,卻缺乏係統的認知。
肖塵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拉著她和沈婉清,又招呼上月兒,一起走進了小院中央那座小巧的涼亭。
“你們看,”肖塵指著眼前的景物,“那屋子裡,固然溫暖,牆壁厚重,能遮風擋雨,但待久了,難免會覺得有些沉悶,氣息不通。”他又指了指腳下的涼亭,“這亭子呢,隻有四根柱子,頂上幾片瓦,它敞亮,能看清院子裡的花草,能感受到外麵的風。可它抵禦不了寒風。”
沈明月皺著秀眉,沒明白這比喻:“你想說什麼啊?怎麼突然說起屋子亭子了?”
“屋子,就像是京城的侯府,高牆深院,規矩森嚴,仆從如雲。”肖塵緩緩道,“而這涼亭,就像是我們現在的生活,隨性而行,居無定所,但天地廣闊。”
他看向三女,“你們說,我為什麼不住在很舒服的侯府裡,讓成群結隊的仆役伺候著,反而要帶著你們,像是無根的浮萍,四處遊蕩,居無定所呢?”
沈婉清想了想,柔聲道:“相公是誌向高遠,不願困於一隅,想遊遍這大千世界,看儘世間風景吧?就像在這涼亭裡,能看清楚整個院子的春夏秋冬。”
沈明月則道:“你這人性子野,受不得束縛,更受不了京城裡那些彎彎繞繞、爾虞我詐的算計。涼亭雖簡,卻自在。”
肖塵卻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難得的坦誠和自省:“誰不喜歡過得舒服呢?錦衣玉食,前呼後擁,是人都會向往。我啊,不算是逃出來的,但也差不多。”
他看著她們,認真解釋道:“我也是個人,而且算不得什麼心誌特彆堅定的人。若長久留在京城,被那權力場日夜浸染,被無數人奉承……我不知道自己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但可以肯定,那一定會是我自己都討厭的樣子。”
沈明月想得簡單:“你不去理會他們不就好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人與人之間,是一張無形的網,不是你想不理會,就能徹底割裂的。”肖塵耐心道,“打個比方,若是侯府裡的家丁,仗著侯府的勢,在外麵與平民百姓起了衝突,欺壓了人,我該如何處理?他們的底氣從何而來?”
“可以定下嚴厲的家規啊!”沈明月爭辯。
“不是那麼簡單。”肖塵歎道,“就算沒有衝突,府裡的人也會天然地覺得自己比外麵的人高一等,這種心態,又如何能一直保持謙遜平和?再者,若是你們……”他目光掃過三女,“與人起了衝突,不論對錯,我又會如何?”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本就不是個多麼公道的人。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