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城,北門。
巨大的青黑色城門如同洪荒巨獸的咽喉,吞吐著形形色色的人流。空氣混雜著金屬礦石的鏽味、汗水的酸餿、劣質丹藥的辛辣以及若有若無的……淩厲劍氣。喧囂的聲浪撲麵而來,討價還價、兵器碰撞、爭執怒罵,彙成一片混亂而充滿生機的嘈雜。
葉辰倚靠在距離城門百丈外一處被風沙侵蝕的殘破石牆根下,粗糲的岩石硌著他血肉模糊的後背,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他粗重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仿佛要將肺撕裂。汗水混合著乾涸的血汙和塵土,在他臉上勾勒出猙獰的溝壑,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窩中,混沌星焰與歸墟漩渦的虛影在痛苦深處微弱地燃燒,如同即將熄滅的炭火。
他身上的衣袍早已在空間亂流和劍意星河的撕扯下化作襤褸布條,勉強蔽體,露出底下遍布著新舊交錯、深可見骨劍痕的軀體。這些傷痕並非偽裝,而是之前慘烈戰鬥和空間夾縫殘酷淬煉的真實印記,觸目驚心。最顯眼的,是他那包裹著焦黑混沌星焰、依舊猙獰可怖的右臂斷口,以及左臂上一道幾乎貫穿的灰黑色劍痕——那是星蝕之種詛咒殘留的印記,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汙穢與寂滅氣息。
這副尊容,放在任何地方都足以引人側目。但在古劍城這種龍蛇混雜、亡命徒與苦修者並存之地,一個重傷瀕死、滿身劍創的修士,並不算太過稀奇。尤其,他身上那種濃烈到化不開的“葬”意——源自混沌歸墟劍符的破滅真意、萬星焚道劍圖的焚滅氣息、星蝕之種殘留的寂滅之力,以及靈魂深處那冰冷鎖定的葬淵印記——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心悸的氣質。
他像一把剛從墳墓裡挖出、沾滿血鏽與死寂的古劍,帶著未散的殺伐與終結的氣息。
城門守衛是幾名身著統一暗青皮甲、氣息在築基中後期的修士。他們眼神銳利,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入城的人流,重點關照那些氣息不穩、形跡可疑者。當他們的目光落在牆根下的葉辰身上時,眉頭都下意識地皺緊。
“嘖,又是個不知死活闖了哪處絕地的倒黴蛋吧?這身傷,嘖嘖……”一個守衛低聲對同伴道,語氣帶著幾分見慣生死的麻木。
“傷得夠重,離死不遠了。身上那‘葬’氣……有點邪門。”另一個守衛眼神凝重,手按上了腰間的製式長劍劍柄,“像是被某種惡毒的詛咒侵蝕過,又像是練了什麼邪門的劍訣走火入魔。”
為首的小隊長是個麵容冷硬的中年漢子,金丹初期的修為。他銳利的目光在葉辰身上停留了數息,重點掃過他右臂的斷口、左臂的灰黑劍痕以及那雙深陷卻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眸。最終,他的目光落在葉辰那襤褸衣袍下,腰間隱約露出的一截烏黑、布滿奇異裂紋的斷劍柄上——那是葉辰從儲物戒角落翻出的、一柄不知哪個敵人留下的、早已靈氣儘失的殘劍柄,此刻成了他身份最好的注腳。
“葬劍侍……”小隊長低聲吐出三個字,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是深深的忌憚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古劍城周邊,乃至整個混亂之地邊緣,存在著一些古老而隱秘的傳承。其中便有“葬劍侍”——一種特殊的劍修群體。他們並非門派弟子,更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殉道者或守墓人。傳說他們侍奉著某些早已隕落或沉睡的絕世劍器,以身為鞘,以血為引,承受劍器本身的凶戾、死寂之氣,同時也獲得劍器殘留力量的庇護。他們終其一生與劍同葬,自身也如同活著的墳墓,氣息死寂,傷痕累累,被視為不祥。
葉辰此刻的狀態,完美契合了“葬劍侍”的特征:重傷瀕死,滿身劍創,氣息死寂中帶著凶戾,腰間還有象征身份的殘劍柄。
小隊長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不必阻攔:“放行。一個快死的葬劍侍而已,彆惹麻煩。”他深知這類人的詭異和不可理喻,更知道他們身上纏繞的因果往往極其凶險,城衛沒必要沾惹。
葉辰心中一鬆,強忍著劇痛,用那隻還能勉強支撐的左手,拄著一根隨手撿來的枯樹枝,一步一挪,極其緩慢地朝著巨大的城門洞挪去。每一步都牽動全身傷勢,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滾落,滴在乾燥的塵土上,瞬間消失。他低垂著頭,長發披散,遮住了大半麵容,隻露出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嘴唇。那濃烈的不祥“葬”氣,混合著血腥味,讓周圍擁擠的人流下意識地避開他數尺範圍,形成一片詭異的真空地帶。
“晦氣!”
“離那瘋子遠點,小心沾上死氣!”
“葬劍侍?嘖,命不久矣了還進城做什麼?”
低低的議論聲在人群中響起,充滿了厭惡、好奇和一絲恐懼。
葉辰充耳不聞,所有的意誌都集中在控製身體的平衡和對抗那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神魂的劇痛上。混沌星雲劍丹在丹田內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旋轉著,如同一個剛剛點燃、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型星璿,微弱地汲取著空氣中駁雜的靈氣,轉化為一絲絲混沌星焰,艱難地修補著最致命的傷口,勉強吊住一口氣。識海中,萬星焚道劍圖懸浮在混沌星雲之上,圖卷焦痕依舊,靈性微弱,其上點綴的幾顆融合了劍意的星辰虛影明滅不定,竭力抵抗著靈魂深處那葬淵印記不斷散發的冰冷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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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洞的陰影籠罩下來,帶來一絲短暫的陰涼。喧囂聲仿佛被厚重的城牆隔絕了一瞬。葉辰知道,這隻是開始。真正的危機,在城內。
就在葉辰的身影艱難地融入古劍城喧囂街道的陰影中時。
城內,靠近中心劍碑林區域。
那座由黑曜石構築、外形猙獰如劍的府邸——副城主厲百川的“黑鋒府”深處。
一間布滿森冷禁製、光線昏暗的靜室中。厲百川盤膝而坐,周身繚繞著濃鬱的血腥劍意,如同無數條細小的血蛇在吞吐。他麵前懸浮著一麵由白骨打磨、邊緣鑲嵌著灰黑色星辰碎片的詭異圓鏡——葬星鏡。鏡麵並非映照實物,而是一片粘稠蠕動的灰暗旋渦,旋渦中心,一個極其微弱、卻如同附骨之蛆般清晰的紅點,正在鏡麵邊緣區域緩緩移動!
“哼!果然沒死!”厲百川眼中貪婪與冰冷交織,“葬淵印記……如此清晰!雖然被某種力量乾擾,無法精確定位,但這股純粹的混沌劍意與萬星焚滅的氣息……錯不了!就是城外引動劍碑林異象的小子!”
他枯瘦的手指在鏡麵邊緣一點,一道蘊含著自身劍元烙印的血色印記打入鏡中,牢牢鎖定了那個移動的紅點。
“重傷瀕死,身懷重寶……此乃天賜我厲百川的機緣!”他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混沌道種、萬星焚圖……還有那引動萬古劍意的秘密……都將是我的!血劍門那個蠢貨薛無血,也想染指?癡心妄想!”
他心念一動,一道冰冷的意念無聲無息地傳遞出去。
府邸陰影中,數道如同幽靈般、氣息凝練、皆在金丹中期以上的黑衣身影悄然浮現,如同融入黑暗的毒蛇,朝著葬星鏡指示的模糊方向無聲潛行而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
古劍城西區,裝飾華美卻處處透著陰冷殺伐之氣的“血劍樓”頂層。
血劍門門主薛無血,正把玩著手中那枚嗡鳴不止、指向城北區域的血色劍形玉佩。玉佩表麵血光流轉,映照著他陰鷙而貪婪的麵容。
“好強的‘葬’氣……好精純的劍意本源!”薛無血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如同嗜血的野獸,“雖然微弱瀕死,但這股味道……比最上等的劍胚還要誘人!若能將其煉成我的‘血劍傀’,以其劍意本源為引,必能助我突破元嬰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