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坎部落邊緣的臨時居所——一座由寬大樹葉和堅韌藤蔓搭建的簡陋棚屋中,王也化身靜坐了三日。
這三日,他並未急於深入那片被大祭司稱為“生命禁區”的雨林最深處。他一邊默默消化著“亞希”藥液帶來的龐大信息流,將那種與整個雨林生命網絡連接的奇妙感知細細體會,融入自身對天地法則的理解之中;另一邊,則通過與那位年輕薩滿——名為“卡塔”的交流,更深入地了解這片土地的曆史、傳說以及力量體係。
他了解到,瓦坎部落傳承極其古老,可以追溯到瑪雅文明甚至更早的時期。他們信仰的核心並非某個具體的神隻,而是“雨林之魂”以及那些由強大祖靈、自然之靈化身而成的“守護圖騰”。他們的力量源於世代與雨林的共生,通過祭祀、吟唱、草藥知識與圖騰溝通,從而借用自然之力。這種力量用於治療、狩獵、庇護部落,也用於抵禦外敵和……安撫深處的存在。
關於雨林最深處,卡塔知之甚少,言語中充滿了敬畏與恐懼。那裡是部落傳承中絕對的禁忌,被稱為“希帕卡”,意為“蜿蜒之主的沉眠庭院”或“循環之喉”。傳說那裡是生命與死亡的交界點,既是萬物生長的源頭,也是一切歸宿的終點。任何膽敢闖入的冒失者,無論是強大的戰士還是睿智的薩滿,都從未歸來。部落的古老歌謠中唱道,那裡彌漫著“讓靈魂石化”的霧氣,流淌著“溶解意誌”的沼澤,盤踞著“以夢境為食”的守護獸,而最可怕的,是那位於庭院最深處的、一個每一次心跳都引動雨林生命潮汐的古老意誌。
卡塔還提到,大約從百年前開始,“希帕卡”區域的霧氣就開始緩慢向外擴張,深處傳來的“心跳”聲也似乎強勁了一絲。與此同時,部落的圖騰力量在靠近那片區域時會受到明顯的壓製,尤其是金屬製品和強烈的“人造能量”會徹底失效,甚至引來霧氣中恐怖存在的攻擊。這也印證了大祭司的警告。
第三日清晨,王也化身結束了靜坐。他的眼神更加內斂,周身氣息愈發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仿佛他就是一棵古樹,一塊岩石。他對那片禁忌之地的危險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但探索的決心並未動搖。未知意味著危險,也往往伴隨著機遇。那股古老而強大的意誌,其存在本身就可能蘊含著關於生命、輪回乃至更高層次力量的奧秘,這對他感悟混沌大道有著難以估量的價值。
他向卡塔表達了去意,並再次感謝瓦坎部落的款待。卡塔沒有勸阻,隻是鄭重地送給他一小包由多種特殊草藥混合製成的藥粉。
“這是‘亞庫納’粉末,”卡塔解釋道,“將它塗抹在身上,可以最大限度地掩蓋你自身的氣息,讓你聞起來像一塊古老的苔石或者一段枯木。這在‘希帕卡’的外圍或許能有些作用,但一旦深入……願雨林之魂庇護你。”他的眼神中帶著祝福,也有一絲看赴死之人的憐憫。
王也收下藥粉,道謝後,身形便如青煙般融入濃密的叢林,向著卡塔所指的、雨林更深處的方向而去。
越往那個方向前進,周圍的生態環境越發顯得古老而怪異。樹木變得異常高大粗壯,樹冠遮天蔽日,投下濃重的、幾乎化不開的陰影。蔓藤粗如巨蟒,上麵覆蓋著厚厚的、色彩斑斕的苔蘚和真菌,一些真菌甚至在昏暗的環境中散發出幽幽的磷光,提供著唯一的光源。空氣變得愈發潮濕悶熱,彌漫著濃烈的、甜膩中帶著腐敗的氣息,那是億萬年落葉堆積腐爛、混合了特殊花粉和孢子形成的味道。
生命的氣息依舊磅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和……扭曲。這裡的生物形態開始出現明顯的變化:青蛙大如臉盆,皮膚呈現出金屬般的詭異色澤;蜘蛛網堅韌得如同鋼絲,上麵懸掛著被吸乾汁液的鳥類和小型哺乳動物的骸骨;昆蟲的嗡鳴聲變得尖銳而具有某種穿透精神的力量。
王也謹慎地釋放著神識,卻發現這裡的能量場異常粘稠混亂,對神識的壓製力極大,探測範圍被壓縮到了不足百米。他立刻將卡塔贈送的藥粉塗抹在身上,一股混合著泥土、腐葉和某種奇異樹脂的味道散發開來,周圍那些原本因他到來而有些躁動的蟲鳴聲果然減弱了許多。
又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的景象陡然一變。
一片灰白色的、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的濃霧,如同巨大的城牆,攔在了前方。這霧氣極其濃鬱,肉眼根本無法看透其中三米之景,甚至連神識探入其中都感到滯澀沉重,仿佛陷入泥沼。霧氣邊緣的土地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黑褐色,植被變得稀疏、畸形,許多樹木像是被抽乾了生命力,隻剩下扭曲枯槁的枝乾,如同伸向天空的絕望手臂。
這裡就是“希帕卡”的邊緣,禁忌之地的入口。
站在霧牆之外,王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壓從霧氣深處彌漫開來。那威壓並非單純的強大,更帶著一種古老的、冰冷的、非人的意誌。它影響著周圍的一切,讓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與之同步,每一次搏動都仿佛敲擊在靈魂深處,帶來莫名的恐慌與敬畏。懷中的世界樹嫩枝也傳遞來一絲警惕和微微的抗拒情緒,顯然不喜歡這種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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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沒有貿然闖入。他仔細觀察,發現這霧氣並非死物,它在緩慢地、有規律地“呼吸”著——時而向前推進少許,時而又微微回縮。在它回縮的短暫間隙,霧氣會變得稀薄一些,隱約能看到內部的一些景象:巨大的、如同史前蕨類植物的陰影,漆黑如墨的水窪,以及地麵上一閃而過的、某種巨大生物蜿蜒爬行留下的粘稠痕跡。
他嘗試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柄備用的精鋼長劍。長劍甫一出現,劍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蒙上了一層灰白色的鏽跡,靈性儘失,變得如同凡鐵!不僅如此,周圍的霧氣仿佛被驚動了一般,猛地向前湧出一股,如同觸手般卷向長劍,瞬間就將它徹底腐蝕、融化,化作一灘鐵鏽水滲入地下。
“排斥金屬……果然如此。”王也眼神凝重。這意味著他許多依賴金屬材料的法寶在這裡威力會大減甚至失效。他又嘗試凝聚一團真元火焰,卻發現這裡的火元素極其惰性,真元火焰甫一出現就迅速黯淡,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吸走了熱量,最終隻能維持一小簇微弱的火苗。
環境的壓製力遠超預期。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無天子午遁》緩緩運轉,混沌真元流轉全身,將那股外在的壓製力稍稍抵消。他並未動用任何法寶,而是將神識收縮到極致,主要依靠被“亞希”強化過的、與自然貼近的靈覺來感知危險,同時身體微微低伏,如同最敏捷的獵豹,看準霧氣一次回縮的間隙,身形一閃,悄無聲息地沒入了那灰白色的濃霧之中。
一進入霧牆,仿佛瞬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外界雨林的喧囂——鳥鳴、蟲叫、風聲——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寧靜,唯有那如同巨人心跳般的“咚……咚……”聲變得更加清晰沉重,震得人胸腔發悶。霧氣濃鬱得化不開,能見度極低,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腐敗甜膩味,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如同蛇類腥氣的味道。
腳下的地麵變得泥濘柔軟,每走一步都微微下陷。靈覺告訴他,這些淤泥之下隱藏著危險,可能是致命的毒蟲,也可能是吞噬一切的流沙陷阱。他不得不耗費真元,極其輕微地懸浮在地表之上。
灰白色的霧氣中,不時有扭曲的、不可名狀的陰影一閃而過,伴隨著極其細微的、仿佛指甲刮擦岩石的窸窣聲,挑動著人的神經。這些陰影沒有實體,更像是某種殘留的怨念或扭曲的能量體,但對精神有著明顯的侵蝕作用。王也固守元神,無名戒指微不可察地散發清輝,將這些精神侵蝕儘數化解。
前行了約數裡,霧氣似乎淡薄了一些,但周圍的景象卻更加駭人。
他看到巨大的、如同肋骨般的蒼白化石半埋在淤泥中,化石的形態不屬於任何已知生物;他看到一些樹木被一種灰白色的、如同珊瑚般的詭異物質包裹、同化,依舊保持著生長的姿態,卻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他看到漆黑的沼澤水窪中,冒出一個個氣泡,破裂開時散發出的氣體讓周圍的霧氣都微微扭曲……
就在這時,他左側不遠處的霧氣突然劇烈翻湧!
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一條體長超過十米、完全由慘白骨骼構成的巨蛇猛地從霧中竄出!它沒有血肉,空洞的眼眶中燃燒著兩團幽綠色的魂火,巨大的頜骨張開,露出密密麻麻的、如同匕首般的骨牙,無聲無息地朝著王也噬咬而來!
這骨蛇並非活物,而是由濃鬱的死氣、怨念以及此地特殊的法則凝聚而成的亡靈生物!
王也目光一凝,並未躲閃。他並指如劍,指尖凝聚的不是銳利的劍芒,而是高度壓縮的、蘊含著一絲混沌真元的生命精氣——這是他模擬雨林生命能量並結合自身道法所化。
“敕!”
他低喝一聲,一指點出,翠綠色的指風精準地點在骨蛇的頭顱正中。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入了冰水,那骨蛇發出一聲無聲的精神尖嘯,龐大的骨軀劇烈顫抖,被點中的地方迅速蔓延開濃鬱的翠綠色,所過之處,死氣潰散,怨念消融,那幽綠的魂火瞬間黯淡熄滅。
嘩啦啦……短短幾息之間,巨大的骨蛇便徹底散架,化作一堆毫無靈性的枯骨,沉入了淤泥之中。
王也微微喘息,這一指看似輕鬆,實則消耗不小。在這裡,充滿生機的力量似乎對死靈怪物有奇效,但凝聚和維持生機之力卻要付出比外界多數倍的努力。
他繼續深入,遭遇的各種詭異危險層出不窮:能釋放致幻孢子的巨大妖花、潛伏在淤泥中突然發動襲擊的吸血水蛭,每一條都有成人手臂粗細、甚至還有能扭曲空間、讓人陷入循環鬼打牆的天然迷陣……
他都憑借強大的實力、敏銳的靈覺和混沌真元千變萬化的特性一一化解,但進程緩慢,消耗巨大。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霧氣再次變得稀薄,隱約可見一片更加開闊、詭異的地域。
那似乎是一片巨大的沼澤,沼澤中矗立著許多斷裂的巨大石柱和坍塌的建築遺跡,風格古老而怪異,並非瑪雅或阿茲特克風格,更像是某個更早的、未知的文明所留。沼澤的水麵漆黑如墨,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卻散發著極致的危險氣息。
而在那片廢墟沼澤的最中央,隱約可見一座由黑色巨石壘砌而成的、金字塔狀的建築輪廓。它保存得相對完整,頂端似乎是一個平台。
那沉重如鼓的心跳聲,正是從那金字塔的深處傳來!
每一次跳動,都引得整個沼澤的黑水微微蕩漾,周圍的霧氣也隨之收縮膨脹。
王也站在沼澤邊緣,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古老、冰冷、蠻荒的意誌,如同沉眠的巨龍,就盤踞在那金字塔之下。
這裡,就是禁忌之地的核心!
而想要抵達那裡,必須穿過這片遍布遺跡、死寂無聲的黑色沼澤。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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