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也的步伐落在熙攘的街道上,鞋底與粗糙的水泥地麵接觸,傳來一種久違的、實實在在的觸感。不再是禦空飛行的虛無,不再是瞬移穿梭的縹緲,而是每一步都承載著身體的重量,與這片土地緊密相連。他刻意壓製了所有神識,封閉了遠超常人的五感,隻保留著最基礎的眼耳口鼻身意,如同一個真正法力全失的凡人,重新學習用雙腳丈量世界,用最原始的感官去接觸這座熟悉的城市。
空氣中彌漫著複雜的味道。汽車尾氣的刺鼻,路邊小吃攤傳來的食物香氣,垃圾桶隱約散發的酸腐,還有行人身上各樣的香水、汗味,以及城市本身那種混合著塵土與活力的氣息……這些味道紛繁雜亂,衝擊著他因常年清修而變得異常純淨的嗅覺。若是以前,他或許會下意識地以真元過濾,隻留清靈。但此刻,他任由這些氣息湧入,細細品味。這,便是人間煙火,是億萬生靈聚居之地最真實的味道,是遠離清靜福地、遠離星空戰場的,屬於“現在”的,鮮活而粗糙的呼吸。
耳畔是喧囂的交響樂。車輛的鳴笛、引擎的轟鳴、商鋪音響裡震耳欲聾的促銷歌曲、行人的交談聲、小孩的哭鬨、情侶的輕笑、手機外放的短視頻噪音……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幾乎要將人淹沒的聲浪。沒有神識的梳理,這些聲音無序地撞擊著他的耳膜,初時隻覺得嘈雜難耐,心神不寧。但他沒有抗拒,而是嘗試著在這片混沌中去分辨,去傾聽。他聽到外賣小哥焦急的電話,聽到菜販與主婦為幾毛錢斤斤計較,聽到年輕白領抱怨工作的壓力,聽到老人坐在街邊談論家長裡短……每一段對話,都是一個鮮活的人生片段,充滿了瑣碎的煩惱、微小的喜悅和對未來的不確定。這與他平日所聞,不是關乎宗門發展、星際戰略,便是涉及大道玄奧、法則爭鋒,截然不同。這裡的聲音,更接地氣,更貼近生命的本質需求——生存、溫飽、情感、以及那一點點對更好生活的期盼。
目光所及,是流動的色彩與形態。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反射著陽光,顯得有些冰冷;老舊的居民樓陽台上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衣物,充滿了生活氣息;步履匆匆的行人,臉上帶著疲憊、麻木、或偶爾閃過的笑意;街角的流浪貓警惕地打量著過往人群,尋找著食物……他走過曾經無比熟悉的商業區,那些他曾為生計發愁時徘徊過的地方。那家他曾無數次投遞簡曆卻石沉大海的人才市場,如今依舊人來人往,隻是電子屏上滾動的崗位信息已大不相同。那棟他曾工作過數年的寫字樓,外立麵似乎重新裝修過,更加光鮮,但進出的年輕麵孔依舊帶著相似的焦慮與憧憬。
一種奇異的疏離感湧上心頭。明明身在此處,明明周圍的一切都曾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但此刻的他,卻像一個旁觀者,一個從極高極遠處歸來的旅客,冷靜地審視著這片熟悉的風景。力量的提升、眼界的開闊,早已在他與普通凡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無形的鴻溝。他能彈指間令山河變色,能神遊太虛對話星靈,但此刻,他卻需要重新學習如何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融入這車水馬龍。
腹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饑餓感。這種源於肉身最基礎需求的信號,對他而言已是極為久遠的體驗。辟穀多年,餐風飲露,早已習慣以天地靈氣為食。此刻重燃的饑餓感,反而讓他感到一種真實的“活著”的證明。他循著香味,走到一個生意興隆的露天麵攤前。
“老板,一碗牛肉麵。”他的聲音平和,沒有一絲力量波動,聽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好嘞!稍坐,馬上就好!”係著圍裙、額頭見汗的老板麻利地下麵,舀湯,動作嫻熟。不大的攤位擺著幾張矮桌板凳,已經坐了不少人。王也找了個空位坐下,與一個穿著工裝、滿身油漆點子的中年男人拚桌。
麵很快端上來,熱氣騰騰,濃香的牛肉湯味撲鼻而來。麵條粗細均勻,上麵鋪著幾片厚厚的牛肉和翠綠的蔥花。王也拿起一次性筷子,掰開,摩擦掉木刺,然後挑起一筷子麵條,吹了吹氣,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開。麵粉的麥香,牛肉的醇厚,湯底的濃鬱,以及那一點點辛辣的胡椒味……簡單,卻直抵腸胃,帶來實實在在的溫暖與滿足。他吃得很慢,細細品味著這碗不過十幾塊錢的麵條所帶來的慰藉。相比於能增長修為的靈丹妙藥、能滋養元神的天地精華,這碗麵提供的能量微不足道,但它所承載的,是一種最質樸的生活滋味。
同桌的中年男人呼嚕呼嚕吃得很快,吃完後抹了把嘴,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眉頭緊鎖,低聲咒罵了一句:“媽的,又要遲到了,今天這單活估計得扣錢。”他匆匆付錢,騎上停在路邊那輛破舊的電動車,彙入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王也默默看著。他看到了為生計奔波的艱辛,看到了時間壓迫下的焦慮。這些情緒,對他而言已是遙遠。他擁有近乎無限的時間,資源唾手可得,早已不用為這些最基本的生存問題煩惱。但這種“不用煩惱”,是否也讓他失去了對某些生命本質痛苦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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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麵,他繼續漫無目的地行走。穿過繁華的商業街,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弄。這裡與主街的現代化格格不入,牆壁斑駁,電線雜亂,空氣中彌漫著老舊房屋特有的潮濕氣味和飯菜香。幾個老人坐在小馬紮上,在巷口下著象棋,爭得麵紅耳赤;幾個孩子追逐打鬨,笑聲清脆;窗戶裡傳出電視節目的聲音和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這裡的生活節奏明顯慢了下來,充滿了市井的溫情與瑣碎。王也站在巷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的道心,如同被細雨浸潤的土地,開始以一種不同的方式,感受著這個世界。
他看到了“執著”。下棋老人為一步棋的得失而執著,中年男人為不扣工資而執著,菜販為一分一厘而執著,年輕父母為孩子的學業而執著……這些執著,或大或小,或高尚或卑微,但都構成了他們生活的動力,是他們生命之火的燃料。反觀自身,他執著於大道,執著於守護,執著於文明的未來。這些執著,是否也本質上相同?隻是對象不同,規模不同?執著本身,是前進的動力,還是心魔的根源?如何在執著與超脫之間找到平衡?
他看到了“因果”。巷口那個總是笑眯眯分糖果給孩子們的小賣部老板,人緣極好;而那個因為一點噪音就與鄰居吵得不可開交的住戶,則顯得孤立。細微的言行,都在編織著一張無形的關係網,產生著或善或惡的反饋。這與他施展大神通,乾涉星辰運行,改變文明進程所種下的宏大因果相比,看似微不足道,但其本質原理,是否相通?紅塵中的因果糾纏,或許正是理解更大尺度因果法則的基礎。
他看到了“無常”。剛剛還在歡笑的孩童,可能轉眼因為摔倒而哭泣;看似和睦的鄰裡,可能因為一件小事而心生芥蒂;今天的繁華商鋪,明天可能就貼出轉讓告示……生老病死,聚散離合,在這市井巷陌中,以最直接、最頻繁的方式上演著。這種無常,是否正是天地法則在微觀層麵的體現?接受無常,看透無常,是否也是道心堅韌的一部分?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城市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將天空染成一片曖昧的彩色。王也站在一座人行天橋上,俯瞰著下方川流不息的車燈,如同一條條光的河流。喧囂並未因夜晚而停歇,隻是換了一種形式。
一天的行走,他未曾動用任何神通,雙腳有些酸軟,身體感到疲憊,但精神卻有種奇異的充實感。這種充實,不同於修為突破時的酣暢淋漓,也不同於領悟大道時的豁然開朗,而是一種沉甸甸的、沾滿了泥土和煙火氣的踏實。
他重新體驗了饑餓、疲憊、感官的局限,也重新觀察了欲望、執著、因果、無常。這些在修真路上或許被視為“雜質”或“障礙”的東西,此刻在他刻意收斂光芒、重歸平凡的狀態下,卻呈現出另一種麵貌——它們是構成這個鮮活世界的基石,是理解生命複雜性的鑰匙,也是淬煉道心不可或缺的磨刀石。
“道,在螻蟻,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古老的箴言在心間浮現。以往理解,更多是道理上的通達。而此刻,他有了更真切的體會。至高的大道,或許並非遙不可及地懸浮於九天之上,它就蘊藏在這最平凡、最瑣碎、甚至有些汙濁的市井生活之中。需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而是彎下腰,沉下心,用最貼近的姿態去感受,去體悟。
一陣夜風吹過,帶著涼意。王也拉緊了身上那件普通的夾克,感覺有些冷。這種對寒冷的感知,也讓他覺得新奇。他抬頭望向被燈光映照得看不見星辰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樓宇的阻隔,看到了那片浩瀚的星空,也看到了腳下這片燈火璀璨的人間。
練心之路,方才開始。這重歸平凡的第一日,已讓他收獲良多。他不再急於去“尋找”什麼,而是決定繼續以這種“凡人”的身份,在這座城市裡住下來,真正地“生活”一段時間。
他走下天橋,彙入下班的人流,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就像一滴水,融入江河,不起眼,卻真實地存在著,感受著水流的方向與溫度。他的道心,在這最平凡的市井之間,開始了新一輪的沉澱與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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