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琮做了一個夢。
黃昏的雒陽平靜又祥和。
他與主公剛剛平定動亂,也剛剛將百姓重新安置完畢。
而後終於有了些閒暇,可以慢慢商量大漢以後的政策,以及對於功臣的獎賞。
汝陰侯身為無可取代的紹漢第一功臣,在雒陽擁有一棟難得的大宅院。
一棟大宅自然少不了仆人侍女的維護……可汝陰侯性情古怪,不喜有人侍奉,執意遣散所有仆從獨自居住。
於是,本豪華的宅院便很快生滿了雜草,顯得有幾分荒蕪的冷清。
諸葛琮的視角處於天空之上,以上帝視角俯瞰著這座宅院。
他看到汝陰侯從屋中慢吞吞地踱步出來。夕陽映照在他身上,卻不能將他溫暖分毫。
那時候的汝陰侯高挑而陰沉,冷漠又孤僻。
他不在乎自己穿什麼,也不在乎彆人會怎麼看自己。
這人總是一身簡單的黑衣,黑瞳冷冰冰地瞥視著一切,評估著一切。
“看上去還挺嚇人。”諸葛琮打量著過去的自己,“心理狀態岌岌可危的樣子呢。”
汝陰侯站在廊下,看著院中的雜草,微微側耳聽著院外百姓呼和著結伴回家的動靜,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他在想什麼?
諸葛琮試圖回憶那時的心境。
——可他什麼都沒想起來。
這很不正常。
諸葛琮緩緩皺緊了眉頭。
他的記憶出了點兒問題。消失的不止是死前的記憶,還有這些零碎的、很容易就被忽略的事……
“喂!阿琮!你在做什麼呢?”
一道聲音打斷了諸葛琮的思緒。
這是……師湘?
諸葛琮一怔。
他看到師湘從院外走進來,笑嘻嘻地湊到汝陰侯身側,勾住他的脖子撇著嘴說話。
“小阿琮,這麼大宅子,你自己就住在這樣小偏院兒裡?”
“雖然師兄知道你節儉,但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兒……哎呀,要是張子辰那群家夥回來,看到你跟自我放逐一樣呆在這邊,肯定會鬨翻了天的!”
“阿琮乖,讓師兄給你安排點兒灑掃的仆人好不好?”
“或者乾脆搬到師兄那裡住著?師兄家可大了,又沒有家眷需要避嫌,你就跟師兄走吧?”
諸葛琮:……?
這一切都跟他的記憶相差甚遠。
這啥玩意兒……怎麼回事?
他暫且壓下內心的困惑,接著往下看去。
汝陰侯將師湘的胳膊甩下去,眼睛依舊看著院中雜草。
“師兄,我說過讓你、讓你們不要來找我……有一些事需要處理。”
師湘一愣,氣呼呼地將自己的臉湊到汝陰侯麵前,強迫後者看著自己。
“小阿琮!我可是你師兄!師父說過什麼來著?對待師兄要尊敬!”
“有什麼事需要瞞著師兄啊?!我們可是連效忠儀式都做了……總之不許瞞著我!”
汝陰侯將臉再度撇開,隱忍地將手臂從師湘手裡抽出來,緩緩揉了揉眉心。
他本身氣質很是冷淡,可被師湘這麼一鬨騰,什麼冷淡味兒都消失了,隻剩下身為小師弟對於幼稚年長者的無奈與縱容。
“……就是因為你這副模樣,我才不得不找個偏僻的地方住。”
他正色道:“我並非在開玩笑。這問題很嚴重,不僅關係到我自己,還有可能會危及整個中樞……”
“現在大漢已經基本平定,張朝等人都不在雒陽,正是去解決它的最好時機。”
說著,人性的溫和漸漸從汝陰侯蒼白的臉上褪去,隻留下了冰冷的決然。
“……師兄,你走吧。”
他轉身,從黃昏的日光下離開,沉沒進陰影之中。
師湘愣愣地站在原地,桃花眼逐漸彌漫上擔憂。
“可是……”
“給我半年時間。”汝陰侯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雖冰冷,但也隱隱帶著些溫和的安撫,“半年後,師兄再來看我吧。”
師湘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半年的時間雖長,但已經比他預想過的要好很多……至少有了個確切的時間點兒不是嗎?
他興致勃勃地從懷裡掏出小本子開始盤算。
“半年啊!那挺好!剛好趕上你生辰!”
“我看看……他們都想讓主公在你生辰前後登基,但主公還是一貫推三阻四隻想當大將軍,甚至還說讓他們從宗室裡隨便選個傀儡小皇帝……”
“算了,不管他怎麼樣。總之,關於年號,大家一致推選你提出的‘紹漢’!哈哈哈!”
“再過段時間,大師兄、二師兄和荀昭應該都能回來,咱們師門也能再聚一聚……”
汝陰侯沒有再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