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城,東市。
天光初破曉,薄霧尚未完全散去,平日此時還帶著幾分冷清的街道,此刻卻已被人潮徹底淹沒。鼎沸的人聲幾乎要掀翻兩側店鋪的瓦簷,無數道目光,熾熱、貪婪、期盼,死死釘在天機商會那扇剛剛開啟的朱漆大門上。
門內,並非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隻有一張張樸素的木台。台上,整齊碼放著成排成排的青色小瓷瓶,瓶身線條簡潔,隻貼著一張同樣樸素的標簽——“天機聚氣丹標準版)”。
每一瓶,都代表著煉氣期修士苦修三五日的靈氣積累,代表著省下的幾塊、十幾塊下品靈石。而此刻,它們的標價,刺得無數人眼紅心跳:一瓶十枚,僅售三十下品靈石!幾乎是市麵上同品質聚氣丹價格的三分之一!
“給我來十瓶!不,二十瓶!”
“擠什麼擠!我先來的!給我留五瓶!”
“後麵的彆推!靈石!我的靈石袋子!”
負責售賣的天機商會夥計,早已不是當初雜役峰那點人手。統一製式的青灰色短打勁裝,胸前繡著精巧的齒輪與閃電交織的商會徽記,個個神情沉穩,動作麻利,驗看靈石、遞出藥瓶、登記玉牌,流水線般高效運轉。饒是如此,洶湧的人潮還是讓防線數次岌岌可危,全靠幾名氣息沉穩的築基期客卿在旁隱隱威懾,才勉強維持住秩序。
僅僅一個時辰。
天機商會大門外懸掛的巨大玉璧上,那代表“聚氣丹標準版)”庫存數量的符文瘋狂跳動,最終,定格在一個刺眼的“零”字。
十萬瓶聚氣丹,百萬枚丹藥,宣告售罄!
買到的人狂喜地攥緊藥瓶,擠出人群,臉上洋溢著撿到天大便宜的興奮;沒買到的人捶胸頓足,懊惱不已,圍著商會管事焦急地詢問下一批何時到貨。
與之形成地獄般反差的,是相隔不過兩條街的“百草丹坊”。
往日裡這個時辰,正是丹坊開門迎客,迎來送往頗為熱鬨的時候。可今日,門前的青石板路乾淨得能映出人影,隻有幾片枯葉被風卷著,打著旋兒飄過,顯得格外蕭瑟淒涼。
丹坊掌櫃王有財,一張胖臉此刻黑得能滴出墨汁。他站在緊閉的大門後,透過門縫死死盯著外麵天機商會方向隱約傳來的喧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腮幫子上的肥肉都在顫抖。
“瘋了…都他娘的瘋了!”他猛地一拳砸在門板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三十靈石一瓶?他趙亮是靈石多到燒得慌,還是存心要砸了所有人的飯碗?!這價…連成本都他媽不夠!”
他身後的幾個夥計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丹坊內彌漫著一股壓抑至極的絕望氣息。何止是百草丹坊?整個青雲城,乃至周邊數城,所有以煉製、售賣低階丹藥為主業的丹坊、藥鋪,今日全都門可羅雀,冷清得如同鬼市。空氣裡彌漫的不是藥香,而是恐慌和即將破產的腐朽味道。
青雲宗,丹藥房深處。
這裡藥香依舊濃鬱,丹爐底部地火熊熊燃燒,映得室內一片赤紅。然而,往日裡煉丹師們專注投入、藥童們穿梭忙碌的景象蕩然無存。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中央那個須發皆張、宛如暴怒雄獅的老者身上。
丹藥房首席長老,孫乾。他麵前那張由百年鐵木打造的厚重案幾上,此刻一片狼藉。碎裂的玉杯殘片混著淡金色的靈酒,濺得到處都是。一份最新的靈石流水玉簡被狠狠摔在地上,靈光黯淡。
“砰!”又是一聲巨響,孫乾布滿青筋的拳頭再次砸在案幾上,震得上麵僅存的一個白玉丹瓶也跳了起來。
“趙亮!豎子安敢如此!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他這是要把整個修真界的丹道根基都掘了!要把我們這些傳承數百上千年的丹房丹坊,統統逼上絕路啊!”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被逼入絕境的瘋狂,赤紅的雙眼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幾位丹師和執事。
“看看!都給我睜眼看看!”孫乾指著地上那份玉簡,聲音都在發顫,“青雲城丹市,聚氣丹價格一日之內暴跌四成!清心散、止血膏這些低階丹藥也跟著狂瀉三成!還有誰買?還有誰煉?煉出來就是虧本!賣出去就是割肉!他天機商會仗著那邪門的‘流水線’和不知哪裡搞來的廉價靈草,是要把整個低階丹藥的市場,徹底變成他趙亮一個人的後花園!”
下方,一個麵容刻薄的中年丹師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怨毒:“長老,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天機商會再大,也不過是個商會!我們丹藥房才是青雲宗正統!聯合其他丹坊,還有依附我們的那些家族…必須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有些規矩,不是他一個暴發戶能隨便打破的!”
“對!孫長老,必須反擊!”
“再讓他這麼搞下去,我們丹藥房的臉麵何在?資源何來?弟子們還怎麼修煉?”
“他這是要動搖我青雲宗丹道傳承的根基啊!”
群情激憤,恐懼迅速轉化為同仇敵愾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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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乾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的瘋狂逐漸沉澱為一種陰冷的狠戾。他緩緩直起身,環視眾人,聲音低沉得如同毒蛇吐信:
“好…好得很!趙亮小兒,既然你掀了桌子,就彆怪老夫心狠手辣,砸了你的鍋!傳令下去——”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寒意:
“第一,動用我們所有關係,所有暗線,所有能掌控的散修、小家族!給我把消息散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傳遍青雲城,傳到附近每一個有修士聚集的地方!就說…天機商會那所謂的‘聚氣丹’,為了壓低成本,用了邪門手法,丹藥裡混有‘蝕靈草’的殘渣!長期服用,根基受損,修為倒退,甚至…爆體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