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雲退散，殘陽如血。青雲宗山門內外，彌漫的不再是怨靈的哀嚎，而是劫後餘生的喘息與沉重如鉛的悲傷。屍體堆積如山，斷壁殘垣間彌漫著焦糊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被淨化後的怨氣殘留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腥甜。弟子們沉默地清理著戰場，收斂著同袍冰冷的遺骸，壓抑的哭泣聲在廢墟間低回。每一次搬運，都如同在心口剜下一塊肉。
天衍閣指揮塔內，燈火通明。趙亮坐在主位上，臉色依舊帶著消耗過度的蒼白，右臂的傷口被層層靈布包裹，滲出淡淡的藥香。他麵前懸浮的巨大玉璧上，不再是激烈的戰場動態，而是密密麻麻的損失報告、物資清單、陣法修複進度條以及重建規劃圖。
“…陣亡弟子，一千三百七十六人，重傷失去戰力者，八百四十二人…”
“…外門建築損毀七成，核心工坊‘百工坊’、‘天音閣’主體結構嚴重受損…”
“…護山大陣‘兌澤位’核心陣基徹底損毀，修複需‘星辰鐵’、‘空冥石’等珍稀材料…”
“…靈石儲備消耗七成，丹藥庫存告罄，尤其是療傷和恢複神識的品類…”
“…魔教遺留屍體處理困難，蘊含的汙穢魔氣和屍毒需特殊淨化，否則汙染地脈…”
每一條彙報，都像冰冷的刀子，切割著在座每一個長老的心。沉重的氣氛幾乎讓人窒息。巨大的勝利背後，是幾乎掏空宗門的慘痛代價。
“當務之急，是穩住人心，恢複基本運轉。”趙亮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沉穩，“陣亡弟子撫恤，重傷者救治，必須傾儘所有資源，優先保障！撫恤標準，按宗門最高規格的三倍執行！所需靈石丹藥，從我私人庫藏和商會利潤中先行墊付！”
他此言一出，幾位負責後勤的長老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動容。三倍最高撫恤？私人墊付？這幾乎是要掏空趙亮這些年積累的驚人財富！
“趙師侄，這…”
“不必多言。”趙亮抬手製止，目光掃過眾人，“沒有他們用命去填，就沒有今日的青雲宗。錢財資源，身外之物，再賺便是。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幾位長老對視一眼，重重點頭，眼中再無猶豫，隻有深深的敬佩。
“其次，護山大陣修複，是宗門存續的根本。”趙亮指向玉璧上破損的兌澤位陣基，“所需‘星辰鐵’、‘空冥石’，我會動用商會所有渠道，不惜代價，三日內務必湊齊！同時，歐陽長老，”他看向一旁胡子拉碴、精神卻異常亢奮的歐陽冶，“‘天籟領域’共鳴腔的損傷評估和優化方案，以及量產簡化版的可行性研究，必須立刻啟動！此物，將是我宗未來對抗魔教邪法的關鍵！”
“包在老夫身上！”歐陽冶拍著胸脯，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那玩意兒，簡直就是藝術！老夫就算不眠不休，也要把它搞出來！”
“最後，”趙亮的眼神變得銳利，“情報！九幽殿此番受挫，絕不會善罷甘休！碎星最後的話，絕非虛言恫嚇。內務堂、外務堂，所有能動用的暗線，全部啟動！我要知道九幽殿主力的動向，知道黑無常、蝕骨、萬屍、碎星這幾個老魔的傷勢恢複情況！尤其是…黑無常！”
提到這個名字，趙亮的語氣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殺意。斷臂之仇，影殺組覆滅之恨，以黑無常睚眥必報的陰毒性格，絕不會就此了結！
會議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直到深夜。當最後一條重建和防禦指令確認完畢，長老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離去，指揮塔內隻剩下趙亮一人。他揉了揉刺痛的眉心，神識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他走到窗邊，推開沉重的木窗。
夜風帶著深秋的寒意和未散的血腥味湧入。山下，護城河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波光。這條環繞青雲宗外圍的河流，既是防禦屏障，也是重要的水源和物資運輸通道。在之前的魔襲中，河岸多處崩塌，河道淤塞，幾處重要的靈力節點也受到波及。修複護城河，是重建外圍防禦體係的第一步。
“明日…得親自去護城河幾處關鍵節點看看。”趙亮低聲自語。陣法圖紙終究隻是圖紙，實地勘察才能更精準地把握損毀程度，規劃修複方案。而且，深入基層，也能提振一下負責修複的外門弟子和雜役們的士氣。他並非不信任手下，隻是此刻，他需要親眼看到，親手觸摸這片需要守護的土地。
他未曾察覺，在遙遠天際，一片被夜色和稀薄魔氣巧妙遮掩的陰影雲團中，兩雙充滿怨毒的眼睛，正死死鎖定著天衍閣那扇透出燈光的窗戶。
“他出來了…明日，護城河。”一個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響起。黑無常的身影在陰影中若隱若現，他整個右肩被漆黑的、蠕動的魔紋繃帶緊緊包裹，空蕩蕩的袖管隨風飄蕩。斷臂處傳來的幻痛和深入骨髓的恥辱，讓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在趙亮的身影上。“他以為贏了？斷臂之仇，影殺組兄弟的血債…我要他百倍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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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桀桀…”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陰冷笑聲在他身旁響起。一個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身影緩緩浮現，黑袍下仿佛空無一物，隻有兩團幽幽跳動的碧綠鬼火作為眼睛。他的身形飄忽不定，仿佛隨時會融入周圍的陰影，散發出的氣息陰冷、粘稠，帶著一種深入靈魂的惡寒。“能讓黑老哥如此狼狽，這趙亮…確實有點意思。他的神魂，聞起來…很特彆，很‘美味’。”黑袍人伸出如同枯枝般的手爪，爪尖繚繞著絲絲縷縷無形的、能侵蝕神魂的陰煞之氣。
鬼煞！九幽殿中，比黑無常更神秘、更令人恐懼的存在！他精通的並非物理暗殺，而是直接攻擊、吞噬、玩弄生靈神魂的詭異邪法！防不勝防，歹毒至極！
“彆小看他！”黑無常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的感知極其敏銳，更有那詭異的飛劍和算計！正麵強攻，代價太大，且未必能成！我需要你的‘噬魂鬼霧’和‘無間心咒’！配合我的‘影遁’和‘絕命刺’！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時間和地點，一擊必殺！讓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護城河…水汽氤氳，霧氣升騰…倒是個好地方。”鬼煞眼中的碧綠鬼火跳躍著，發出貪婪的嘶嘶聲，“我的‘噬魂蠱’最喜歡這種潮濕的環境，能無聲無息地融入水霧，鑽入生靈七竅，啃噬神魂根基…配合你的影遁突襲，加上我的‘無間心咒’瞬間引爆他神魂中的蠱毒…桀桀…元嬰之下，絕無生還可能！就算他有元嬰修為，不死也要神魂重創，淪為廢人！”
“好！”黑無常眼中凶光爆射，“就在護城河！明日巳時上午911點），他必定會去勘察那幾處崩塌的節點！我們提前布下‘噬魂蠱’，封鎖空間！你藏身水霧之中，發動心咒！我伺機給予最後一擊！定要讓他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那麼…報酬呢？”鬼煞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和貪婪。
“趙亮的儲物戒，他所有關於飛劍和陣法的秘密，歸你！”黑無常毫不猶豫，“我隻要他死！要青雲宗徹底陷入絕望！”
“桀桀桀…成交！”鬼煞的怪笑聲在陰影雲團中回蕩，充滿了對“美味”神魂的渴望和對殺戮的興奮。“明日巳時，護城河畔…便是這青雲宗‘希望’的葬身之地！”
陰影雲團緩緩蠕動，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悄無聲息地向著青雲宗外圍的護城河方向飄去，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一場針對趙亮的、由兩大元嬰級頂尖殺手聯手布下的絕殺之局，悄然拉開了序幕。
指揮塔內，趙亮關上了窗戶，隔絕了窗外的寒意。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枚記錄著護城河幾處關鍵損毀節點坐標的玉簡，指尖在冰涼的玉質表麵緩緩摩挲。明日勘察的路線圖，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中。右臂的傷口隱隱傳來一絲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陰寒悸動，仿佛某種極其遙遠的惡意觸碰到了傷口殘留的氣息。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隨即舒展開。也許是消耗太大產生的錯覺？他並未深究，隻是將玉簡收起，盤膝坐下，開始運轉功法，恢複著幾乎枯竭的神識。
窗外，護城河在月光下靜靜流淌，波光粼粼。河麵上，一絲絲若有若無、比夜色更濃的灰色霧氣，正悄然彌漫開來，帶著深秋的涼意，也帶著致命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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