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溫泉旅館。
白日裡的喧囂與傍晚時分那場突如其來的戰鬥,仿佛都被隔絕在了厚厚的木質移門之外。
然而,超自然研究部成員下榻的獨立院落內,空氣卻略顯沉悶。
簡單的戰後總結與休整後,眾人各自回房。
莉雅絲需要向冥界彙報此次遭遇戰的情況,並與蒼那會長交換信息;
木場佑鬥負責檢查結界和警戒;
愛西亞在幫忙處理完小貓手臂上被妖氣擦傷的輕微傷口後,也疲憊睡去;
小貓則一如既往地沉默,但望向朱乃房間方向的目光中帶著擔憂。
而事件的中心——姬島朱乃,此刻正獨自一人,倚靠在連接著庭院的廊下。
月光如水,灑在庭園的沙礫上,泛著清冷的光澤。
夜風拂過,帶來遠處隱約的蟲鳴和草木的清香,卻吹不散朱乃眉宇間那化不開的鬱結。
她換下了戰鬥時略顯淩亂的和服,穿著一身素雅的淡紫色浴衣,濕漉漉的紫發隨意披散在肩頭,散發著沐浴後的清香。
然而,那張平日裡總是帶著嫵媚笑意的臉龐,此刻卻寫滿了倦怠與一絲恐懼。
是的,恐懼。
並非源於傍晚出現的那個最上級惡魔實力的敵人,而是源於她自身,源於那份險些釀成大禍的失控力量。
她攤開自己的手掌,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狂暴雷柱奔騰而出的灼熱與撕裂感。
當時的那種感覺,至今想起仍讓她心有餘悸,自己的力量如同脫韁的烈馬,完全脫離了意識的掌控,隻剩下純粹的、想要毀滅一切的暴戾。
“差一點……就差一點……”
朱乃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如果不是李純那道及時的、精準無比的“玄水符”,那道失控的雷擊很可能已經將那棟小屋連同裡麵有可能的居民化為焦土!
那種後果,她承擔不起,也無法原諒自己。
這份強大的、繼承自母親一方的雷光巫女血脈,曾是她驕傲的資本,也是她在惡魔世界中立足的力量根基。
但在此刻,它卻更像是一個潛伏在體內、不知何時就會爆炸的炸彈。
童年的記憶,如同潮水般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
她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因為是人類與墮天使的混血身份,而在人類小鎮和冥界邊緣都格格不入的小女孩。
人類的孩子畏懼她偶爾失控顯現的雷光,罵她是“怪物”;
而一些墮天使則鄙夷她,視她為“雜種”。
孤獨,是她童年最深刻的烙印。
直到被莉雅絲·吉蒙裡發現並接納,成為了吉蒙裡家的眷屬,她才找到了歸屬,找到了“家”。
她努力變得強大,努力用嫵媚的笑容和優雅的舉止來偽裝自己,將那份源於血脈深處的不安與暴戾都深深埋藏。
可東京之行,尤其是今天下午那座神社的共鳴,以及傍晚時那被莫名放大的負麵情緒場,就像一把鑰匙,輕易地撬開了她精心構建的心理防線,釋放出了那頭她一直試圖馴服的“野獸”。
“我終究……還是無法掌控它嗎?”
朱乃低聲呢喃,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
這份力量,是否注定會給她和身邊的人帶來災禍?
是否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擺脫這血脈的詛咒?
她想起李純當時凝重的眼神和那句“有外力在放大負麵情緒”。
她知道李純是在安慰她,替她開脫。
但理智告訴她,外因隻是誘因,真正的根源,在於她自身對力量掌控的不足,在於她那顆因過往經曆而始終無法完全坦然麵對自身血脈的心。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自我懷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她的心臟。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
朱乃迅速收斂情緒,臉上幾乎條件反射般地就要重新掛上那副慣有的、帶著距離感的嫵媚微笑。
但當她轉頭看到來者時,那笑容尚未完全展開便凝固了。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塔城小貓。
小貓依舊穿著那身便於活動的運動服,嬌小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沒有重量。
她手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默默地走到朱乃身邊,將杯子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