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土精窟。
當那扇由整塊“沉海岩心”雕琢而成、厚重得仿佛能隔絕時光的巨門在身後無聲合攏時,奎森和石頭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大地最核心的熔爐。
不是熾熱,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
空氣不再是無形無質的,而是如同粘稠的、流動的液態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阻力,仿佛要將肺葉強行壓扁。無處不在的土黃色光暈充斥視野,柔和、溫暖,卻蘊含著沛然莫禦的磅礴偉力,如同億萬載大地精魄彙聚於此,無聲地滋養著每一寸空間。
精窟並非想象中陰冷的地下洞穴,更像是一處被強行嵌入地脈核心的宏偉殿堂。穹頂高遠,隱沒在氤氳的戊土精氣之中,四壁並非岩石,而是流淌著液態土黃光芒的奇異晶壁,其上天然生成著無數玄奧繁複的符文,如同大地脈絡的具現化,隨著光暈的流轉而明滅生輝。地麵平整光滑,同樣由那種奇異的晶質構成,踩上去溫潤如玉,卻又有一種腳踏實地的絕對穩固感。
精窟的核心,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池子。池中並非水液,而是如同熔融黃金般的、純粹到極致的戊土精元!濃鬱得化不開的土黃色光芒在池中緩緩旋轉、流淌,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厚重氣息和勃勃生機。池子邊緣,九根粗大的、銘刻著複雜陣紋的土黃色晶柱拔地而起,直刺穹頂,構成了一個龐大玄奧的陣法基座——正是撼山宗鎮宗秘陣之一,九轉固元陣!
此刻,大陣已然全力運轉。九根晶柱光芒大放,彼此間射出凝練如實質的光束,在精元池上方交織成一個緩緩旋轉的、覆蓋整個池麵的巨大立體符文輪盤。輪盤每一次旋轉,都引動下方池中浩瀚的戊土精元升騰起更加濃鬱的精氣洪流,如同無數條金色的光龍,盤旋彙聚,最終悉數灌注向池子中心——那裡,懸浮著一個被土黃色光繭嚴密包裹的身影。
呼凡。
他如同沉睡在琥珀中的遠古生靈,被最精純的大地本源之力包裹、浸潤。九轉固元陣的力量,正以一種潤物細無聲卻又無可阻擋的態勢,引導著磅礴精純的戊土精元,持續不斷地衝刷、滋養著他那瀕臨崩潰的殘破身軀。
吳震嶽站在池邊,麻衣赤足,枯瘦的身影在浩瀚精元和磅礴陣法麵前顯得渺小,但他那雙渾濁的老眼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光繭中呼凡的情況。他雙手不斷結出玄奧法印,一道道凝練厚重的土黃色法訣打入陣中,精細地調控著能量灌注的節奏和方向。
嶽擎天負手立於稍遠處,氣息沉穩如山,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光繭,洞悉呼凡體內每一絲變化。鬆溪道人則盤膝坐在陣法一角,手中白玉拂塵搭在膝上,一縷縷精純的青色法力如同絲線般融入大陣,輔助梳理著過於狂暴的能量流,確保其溫和穩定。
奎森和石頭被安置在精窟邊緣一個相對能量平緩的角落。奎森獨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池中心的光繭,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連大氣都不敢喘。石頭則盤膝坐在地上,黃玉眼瞳警惕地掃視著這陌生的環境,後背那道猙獰的傷疤在濃鬱精元的滋養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口、結痂、脫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泛著岩石光澤的皮膚。他龐大的身軀如同饑渴的海綿,本能地吸收著逸散的精純土氣,氣息在緩慢而堅定地攀升。
時間,在這地脈核心之地,仿佛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一整天。
一直緊閉雙目的鬆溪道人突然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青芒,沉聲道:“掌教師兄,吳師兄,其體內狂暴駁雜的靈力已被戊土精元初步梳理、壓製,那股凶戾的蠻荒意誌雖依舊盤踞核心深處,抗拒之力卻似乎減弱了些許。其本源生機,正在緩慢複蘇!”
吳震嶽聞言,精神一振,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好!戊土精元果然神效!根基穩固了,那‘破而後立’的把握就更大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直沉穩如山的嶽擎天卻微微蹙起了眉頭,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光繭,緩緩道:“不對。那蠻荒意誌並非減弱,而是…蟄伏?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它似乎在…適應這戊土精元的氣息?”
吳震嶽和鬆溪道人聞言,臉色同時一凝,仔細感應。果然,在呼凡那殘破能量核心的最深處,那股蠻荒、古老、充滿原始凶戾的意誌,並未被戊土精元的厚重溫和所消融,反而像是潛伏在深淵中的凶獸,收斂了爪牙,卻在更深層次地與精元中蘊含的磅礴生機產生著某種奇異的…共鳴?一種帶著貪婪和毀滅欲的共鳴!
“這…”吳震嶽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鬼東西,竟如此難纏!連戊土精元都無法徹底壓製其凶性,反而像是在給它提供養料?”
鬆溪道人撚著拂塵,眉頭緊鎖:“此意誌之詭異頑固,遠超預料。恐怕單靠戊土精元的溫養疏導,難以根除。強行破開能量核心重煉,風險…陡增!”
精窟內的氣氛瞬間又凝重了幾分。這蠻荒意誌,成了橫亙在救治呼凡道路上最大的、也是最不可控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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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位撼山宗巨頭為這棘手難題凝神苦思之際——
嗡!
光繭中,呼凡那一直毫無動靜的身體,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
這震顫並非來自外部能量的衝擊,而是源自他身體內部,仿佛沉睡的火山深處傳來的一聲悶響!
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吸扯”之力,毫無征兆地從呼凡體內爆發出來!
目標,赫然是包裹著他、正源源不斷滋養他的戊土精元!
這股吸力初時微弱,如同雛鳥初啼,但僅僅一息之後,便陡然增強了數倍!如同一個在沙漠中瀕死的旅人驟然發現了甘泉,以一種近乎貪婪掠奪的姿態,瘋狂地吞噬著周遭精純厚重的戊土能量!
呼凡身下的精元池,那熔金般的液麵,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呼凡身體正下方,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向內凹陷的漩渦!
“什麼?!”吳震嶽失聲驚呼,渾濁的老眼瞪得滾圓,“這小子…他在主動吸收戊土精元?!怎麼可能!他明明還在深度昏迷!”
嶽擎天眼中精光爆射,一步踏前,強大的神念瞬間掃過呼凡的身體,隨即臉上也露出了極其罕見的震驚之色:“不是他!是他體內…那股蠻荒意誌!它在主動吞噬精元,壯大自身!”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那蠻荒意誌之前一直被動抵抗、蟄伏,此刻竟像是被戊土精元這無上滋補品徹底激活了凶性,開始反客為主,瘋狂掠奪!
“不好!快穩住陣法!切斷能量供給!”鬆溪道人反應最快,手中白玉拂塵猛地一揚,一道清冽的青色光柱射入九轉固元陣的核心符文。
吳震嶽也瞬間回神,臉色鐵青,雙手法印急變,一道道厚重的土黃色法訣如同暴雨般打入陣中,試圖強行壓製那失控的吸力,穩固陣法流轉。
然而,那蠻荒意誌的吞噬之力,霸道得超乎想象!它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誌,對戊土精元有著天然的、恐怖的親和力!九轉固元陣的壓製,竟如同泥牛入海,效果甚微。那小小的漩渦不僅沒有消失,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擴大、加深,更多的戊土精元被蠻橫地抽離池子,強行灌入呼凡體內!
呼凡體表的光繭劇烈波動起來,土黃色的光芒明滅不定,隱隱透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澤。他原本趨於平穩的氣息,再次變得狂暴紊亂,灰敗的臉上浮現出痛苦掙紮的神色,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抽搐!
“混賬東西!”吳震嶽急怒攻心,須發皆張,“給老子停下!”他猛地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蘊含磅礴氣血的本命精元,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血光,射向陣法核心,試圖以自身精血為引,強行鎮壓!
但這口精血融入大陣,如同火上澆油!
轟——!
光繭之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徹底點燃了!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凶戾、充滿了無儘蠻荒氣息的意誌洪流,猛地從呼凡體內爆發出來!這股意誌帶著一種“王”的威嚴,一種“力”的極致,一種“吞噬天地”的貪婪!它不再滿足於被動吸收,而是主動出擊,化作無形的觸手,狠狠地“撞”在了九轉固元陣形成的能量屏障之上!
哢…哢嚓嚓…
精窟內,堅固無比的土黃色晶壁上,竟憑空出現了幾道細微的裂痕!整個九轉固元陣劇烈震顫,九根晶柱發出的光芒明滅狂閃,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那巨大的符文輪盤旋轉速度驟降,甚至出現了瞬間的凝滯!
噗!
首當其衝的吳震嶽如遭重擊,悶哼一聲,枯瘦的身軀劇烈一晃,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顯然心神與陣法相連,受了反噬。鬆溪道人也是臉色一白,拂塵上縈繞的青色光暈瞬間黯淡。
嶽擎天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步踏出,仿佛整個精窟的重量都壓在了他一人肩上,那如山如嶽的恐怖氣勢轟然爆發,強行穩定住搖搖欲墜的空間和陣法!他沉聲喝道:“此獠凶戾!非戊土精元可製!吳師弟,鬆溪師弟,全力助我,催動‘大地鎮魂印’!先鎮壓其魂,再圖後計!”
大地鎮魂印!撼山宗鎮壓宗門氣運、威懾邪魔外道的無上秘寶!非生死存亡或涉及宗門根基的大事不得輕動!
吳震嶽和鬆溪道人聞言,眼中都閃過一絲駭然,但此刻形勢危急,容不得猶豫!
“好!”兩人齊聲應諾,不顧自身傷勢,將畢生修為毫無保留地注入陣法,同時手掐古老法訣,口中念誦玄奧咒文。
嶽擎天神情肅穆,雙手緩緩抬起,如同托起萬仞山嶽。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大地本源的沉重、威嚴、亙古不滅的恐怖意誌,開始在他雙手之間彙聚。精窟穹頂,無數天然符文瘋狂亮起,磅礴的戊土精元如同百川歸海,洶湧彙聚而來,在他掌心上方,凝聚成一個模糊的、古樸厚重的方形大印虛影!
那大印虛影甫一出現,整個戊土精窟內的浩瀚能量都仿佛凝固了一瞬!一股鎮壓八荒、定鼎乾坤的無上威壓彌漫開來,讓遠處的奎森和石頭瞬間感覺靈魂都被凍結,連思維都變得遲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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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鎮魂印虛影,鎖定了光繭中那股肆虐的蠻荒意誌!
“鎮!”嶽擎天舌綻春雷,雙手猛地向下一壓!
那古樸厚重的大印虛影,帶著碾碎一切邪祟、鎮壓萬古的煌煌神威,無視空間距離,轟然朝著呼凡頭頂的光繭印下!
這一印若落實,固然能強行鎮壓那失控的蠻荒意誌,但呼凡那本就脆弱不堪的識海和殘魂,也極有可能在這無上威壓之下,徹底崩碎!形神俱滅!
“不——!”遠處的奎森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嘶吼,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石頭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黃玉眼瞳中凶光爆射,肌肉虯結的身軀劇烈掙紮,試圖衝破那恐怖的威壓束縛,但如同蚍蜉撼樹!
就在這千鈞一發、決定生死存亡的瞬間——
呼凡一直緊握在手中、被戊土精元包裹的黝黑燒火棍頂端,那顆不起眼的“煤球”,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
不是土黃,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幕,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之黑!
嗡!
一股無形的、卻比大地鎮魂印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吸力,以煤球為中心,猛地爆發!
這一次,它的目標,不再是戊土精元,而是——那即將落下的、由浩瀚戊土精元和撼山宗無上意誌凝聚而成的“大地鎮魂印”虛影!
這變故,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包括那肆虐的蠻荒意誌!
煤球爆發的幽暗吸力,如同一個微型黑洞,瞬間“咬”住了那鎮壓而下的大印虛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扭曲。
預想中摧枯拉朽的鎮壓並未發生。那攜帶著無上威嚴、足以鎮殺元嬰修士神魂的大地鎮魂印虛影,在接觸到那幽暗吸力的瞬間,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烙鐵,劇烈地波動、扭曲起來!構成印體的浩瀚戊土精元和宗門意誌,竟被那幽暗吸力蠻橫地、源源不斷地…撕扯、吞噬!
“什麼?!”嶽擎天第一次失態,沉穩如山的臉上布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感覺自己與那印體虛影的聯係正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更高層次的力量強行切斷、掠奪!
吳震嶽和鬆溪道人更是如遭雷擊,心神劇震,維持陣法的法力輸出瞬間紊亂!
而那被煤球“咬住”的印體虛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虛幻!大量的精純能量和意誌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湧入那顆不起眼的黑色煤球之中!
煤球表麵的幽暗光芒越來越盛,仿佛一個饑餓了億萬年的饕餮,終於品嘗到了無上美味。它那原本如同劣質玻璃珠般的外表,在吞噬了海量的戊土精元和一絲大地鎮魂印的本源意誌後,開始發生奇異的變化。幽光內部,似乎有無數更加細密、更加玄奧的紋路在生成、流轉,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容納萬物的“空間”氣息,隱隱散發出來。
更令人驚異的是,隨著大地鎮魂印虛影的能量被煤球瘋狂吞噬,那股原本在呼凡體內肆虐、與戊土精元“共鳴”的蠻荒意誌,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
它感受到了煤球散發出的、那令它源自靈魂深處都感到顫栗的“上位者”氣息!那是一種淩駕於它“蠻荒王級”之上的、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吞噬”本源!
蠻荒意誌的暴戾和貪婪,瞬間被一種本能的、極致的恐懼所取代!它那剛剛因吞噬戊土精元而壯大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急速退縮,拚命地龜縮回呼凡能量核心的最深處,收斂起所有氣息,瑟瑟發抖,再也不敢有絲毫異動!
鎮壓它的,不是力量,而是位格上的絕對壓製!
這一切說來話長,實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嶽擎天強行穩住心神,切斷與那即將潰散的印體虛影的聯係時,那虛影已然黯淡得隻剩下一層薄薄的影子,最終“啵”的一聲輕響,徹底潰散,化作點點流光,被煤球貪婪地吸儘。
精窟內,那恐怖的鎮壓威壓驟然消失。
九轉固元陣的光芒黯淡了許多,九根晶柱上的符文都顯得有些暗淡。精元池的液麵明顯下降了一截。
一片死寂。
隻有煤球表麵那幽暗的光芒緩緩收斂,最終恢複成那顆不起眼的黑色珠子模樣,靜靜地鑲嵌在燒火棍頂端,仿佛剛才那吞噬大印的恐怖景象從未發生。
呼凡體表的光繭恢複了穩定的土黃色,波動平息,氣息雖然依舊微弱,卻徹底平穩下來。那股令人心悸的蠻荒意誌,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蟄伏無蹤。
吳震嶽、鬆溪道人呆立當場,如同兩尊石化的雕像,嘴巴微張,眼神空洞,仿佛三魂七魄都被剛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給吸走了。
饒是嶽擎天心誌堅如磐石,此刻也感覺心神搖曳,道心不穩。他死死盯著呼凡手中那根黝黑的燒火棍,尤其是頂端那顆煤球,深邃的眼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