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課的時間,在高一14)班的學生們看來,從未過得如此之快,也從未如此詭異。
楊明宇並沒有講什麼高深的數學理論,甚至連課本上的例題都沒有碰。他隻是用一種極其平實,甚至有些枯燥的語調,講解著最基礎的高中數學學習方法——如何預習,如何聽講,如何做筆記,如何整理錯題。
這些內容,他們從小學聽到初中,耳朵早已起了厚厚的繭子。換做任何一個彆的老師來講,不出三分鐘,教室裡必然會倒下一大片。
但今天,沒有一個人睡著。
甚至沒有一個人走神。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像一群第一次聽課的小學生,豎著耳朵,聽著這些他們曾經嗤之以鼻的“陳詞濫調”。他們不敢不聽,因為講台上那個男人,剛剛才親手顛覆了他們的世界觀。他們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會錯過什麼能“改寫劇本”的關鍵信息。
這種高度集中的精神狀態,讓他們在下課鈴響起時,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楊明宇夾著課本,說出“下課”兩個字,然後轉身走出教室時,整個班級依舊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安靜。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口,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才“嗡”地一聲鬆開。
“呼——”
教室裡響起一片長長的、如釋重負的喘息聲。
“我……我的天,我後背全是汗!”
“這老師……是魔鬼嗎?我剛才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太邪門了!”
壓抑了一整節課的議論聲,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爆發。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激動並小聲地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一切。每個人臉上,都混合著興奮、後怕與強烈的好奇。
王昊沒有參與任何討論。他隻是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腦子裡反複回響著楊明宇給他劇透的兩個結局。破產……還是輝煌?這個選擇題,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發現,父親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商業帝國,原來也可能隻是風中的一座沙堡。
角落裡的林天,則默默地拿出了他的gba,開機,又關機,如此反複。他腦子裡浮現的不是遊戲畫麵,而是楊明宇那雙平靜而深邃的眼睛。他試圖用自己那套縝密的邏輯去分析這個老師,卻發現對方完全是一個無法被歸類,無法被預測的“bug級存在”。
而趙敏,則默默地將自己那把刻了無數刀痕的小刀,收進了文具盒的最深處。
高一14)班,這個被全校公認為“垃圾回收站”的班級,在開學的第一天,悄然發生著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化學反應。
然而,這場風暴的中心——楊明宇,卻並沒能享受片刻的安寧。
他前腳剛踏進教師辦公室,後腳就被人叫住了。
“楊老師,請留步。”
一個略顯油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楊明宇轉過身,看到一個地中海發型、戴著金絲眼鏡、挺著個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王海德,德育處教導主任。
上一世,這個老油條可沒少給他穿小鞋。他最擅長的,就是和稀泥、打太極,以及對上獻媚,對下施壓。
“王主任,您找我?”楊明宇的表情平靜無波,仿佛根本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哎呀,是小楊老師啊!”王海德熱情地走上前來,親切地拍了拍楊明宇的肩膀,那力道和熟稔的姿態,仿佛他們是多年的忘年交,“怎麼樣?第一天接手14班,還順利吧?”
“挺好的。”楊明宇淡淡地回答。
“好就行,好就行。”王海德笑眯眯地點著頭,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小眼睛裡閃爍著精明的光,“年輕人嘛,剛參加工作,有乾勁,有熱情,這是好事。不過呢,有些情況,我作為老同誌,還是要跟你通通氣。”
他把楊明宇拉到辦公室一個無人的角落,壓低了聲音,用一種推心置腹的語氣說道:“小楊啊,你可能還不知道,你接手的這個14班,情況……比較特殊。”
他故意拖長了音,觀察著楊明宇的反應。
“這個班的學生,怎麼說呢?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副“我很為你痛心”的表情,“都是咱們學校通過各種渠道,不得不收進來的一些‘問題學生’。要麼是家裡有錢有勢的刺頭,要麼是腦子不開竅的死疙瘩,要麼就是心理有問題的邊緣人物。總之啊,就是個‘垃圾桶’。”
“垃圾桶”三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鄙夷和輕蔑。
“所以呢,小楊老師,”王海德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校領導對這個班,也沒什麼太高的期望。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就兩條。”
他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保證安全,彆在學校裡打架鬥毆,惹是生非。”
“第二,平穩過渡,保證他們能順順利利地拿到高中畢業證就行。”
“至於學習成績嘛……”王海德嗤笑一聲,擺了擺手,“你啊,就彆費那個勁了。那群孩子,不是你上幾堂課就能教好的。你隻要把人給我看住了,彆出事,就算是大功一件!安安穩穩地混過這三年,比什麼都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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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和上一世楊明宇聽到的,幾乎一字不差。
上一世,年輕氣盛的他聽到這番話,隻覺得心灰意冷。他感覺自己的一腔教育熱血,被一盆冰冷的官僚主義和利己主義的臟水,從頭澆到腳。也正是從那一刻起,他開始對14班產生了放棄的念頭。
但這一次,楊明宇的心中卻毫無波瀾,甚至還覺得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