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鈴聲剛剛響起,楊明宇正準備收拾東西去食堂吃飯,辦公室的門就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
門被推開,探進來兩張局促和不安的臉。
是林天的父母,林建軍和張桂蘭。
楊明宇微微一愣,隨即熱情地站起身:“林大哥,張大姐,快請進!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他麻利地拿起一次性紙杯和茶葉,從暖水瓶裡倒出兩杯熱茶。
林建軍和張桂蘭拘謹地走了進來,他們微微佝僂著腰,眼神躲閃,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
“楊老師,沒……沒打擾您吧?”張桂蘭局促地問道。
“說的哪裡話,快坐快坐。”楊明宇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又親自把茶杯遞到他們手裡,“正好下課了,有什麼事慢慢說。”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像是互相打氣,最後還是嘴皮子更利索的張桂蘭先開了口。
她沒有直接切入正題,而是先進行了一番真誠的鋪墊。
“楊老師,您可真是我們家天大的恩人呐!”她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眼眶先紅了,“要不是您,我們家林天,現在不定還在哪個黑網吧裡通宵打遊戲呢!彆說考進年級前十了,能不被學校開除,我們都得燒高香了!”
林建軍在一旁像個複讀機,用力地點頭:“是!是!楊老師您就是我們家的再生父母,給了這小子第二次生命!”
楊明宇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帽戴得有些發懵,他擺擺手,哭笑不得地說:“林大哥,張大姐,言重了,言重了。林天自己聰明,又肯努力,我就是稍微點撥了一下,主要還是孩子自己的功勞。”
“不不不,就是您的功勞!”張桂蘭的情緒醞釀得非常到位,聲音都帶上了一絲哽咽,“我們兩口子,大字不識幾個,一輩子沒彆的盼頭,就盼著孩子能有出息。您不僅讓他成績變好了,還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懂事、自信了!這份恩情,我們兩口舍命都報答不完啊!”
她聲情並茂地說著,眼看就要進入“憶苦思甜”環節了。楊明宇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通天花亂墜的彩虹屁,絕對有情況。
他沒有打斷,隻是微笑著,靜靜地聽著。
果然,在把楊明宇從“優秀教師”捧到“活菩薩”的高度後,張桂蘭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委婉和糾結。
“楊老師……您對林天這麼好,我們……我們心裡都跟明鏡似的。按理說,我們是真不該……不該有彆的想法……”她說到這裡,聲音低了下去,像蚊子哼哼,眼神更是飄忽不定,就是不敢看楊明宇的眼睛。
林建軍看妻子半天說不到點子上,急了,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發出“咚”的一聲,然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抬起頭,直視著楊明宇,甕聲甕氣地說:
“楊老師,我們兩口子都是粗人,不會拐彎抹角。今天來,是……是想跟您說個事兒。”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即將奔赴刑場的壯士,說道:“我們……想給孩子轉學。”
話音落下,辦公室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楊明宇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消失,隻是凝固了零點幾秒,然後立馬恢複如常。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這個小小的動作,給了他足夠的時間來消化這個意料之中。
他知道,這場“挖牆腳”危機,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了。
看著楊明宇沉默不語,張桂蘭的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她這次不是演的,是真情流露。她猛地站起身,對著楊明宇,帶著哭腔開始傾訴一個母親最真實的糾結和無奈。
“楊老師,您彆誤會!我們不是不知好歹,更不是白眼狼!我們……我們也是沒辦法啊!”
她從隨身的布包裡,顫巍巍地掏出了那本省實驗中學的宣傳冊,攤在楊明宇的辦公桌上。
“您看,省實驗啊!全省最好的學校!人家招生辦主任親自找到我,開的那些條件……全免學費,一年接近一萬的獎學金,最好的教練……還說,有很大把握能保送清華北大!”
她的聲音不知是激動還是愧疚而有些顫抖。
“楊老師,您說,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階層,這麼好的事兒,跟天上掉餡餅一樣砸我們頭上了,我們……我們怎麼能拒絕啊?”
她的語氣裡,充滿了普通人麵對巨大誘惑時的那種真實的渴望。
“我們知道您對林天好,真的,比我們這當爹媽的都用心!我們心裡都記著呢!可是……可是為人父母,總想著讓孩子往更高的地方去,總想著讓他有個最好的前途……”
張桂蘭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她試圖用充滿情感衝擊力的方式來獲得楊明宇的理解。
她希望楊明宇能被這份“舐犢情深”打動,然後大度地說一句:“去吧,為了孩子的前途,我支持你們。”
林建軍也在一旁紅著眼圈,笨拙地補充道:“楊老師,我們知道這對您不公平,您好不容易把孩子教出來,就被人摘了桃子……您要打要罵,我們都認了!但是……為了孩子,我們隻能……隻能對不住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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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竟然對著楊明宇鞠了一躬。
辦公室裡的氣氛,變得無比沉重和壓抑。
這對父母,把姿態放到了最低,把情感牌打到了極致,把“一切為了孩子”這麵無往不利的大旗,高高舉起。
換做任何一個年輕老師,麵對此情此景,恐怕都很難應對。
要麼,被他們的情緒感染,無奈地“為愛放手”,心裡憋屈得像吞了隻蒼蠅。
要麼,被這種“背叛”激怒,站起來指責對方忘恩負義、鼠目寸光,最後鬨得不歡而散,師生情誼徹底破裂。
然而,楊明宇不是普通的年輕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