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暢淋漓的痛哭衝刷了蘇曉蔓心中積攢多日的塵埃與隔閡。
哭過之後,人是虛脫的,但心卻是澄澈和安寧的。
她的母親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又是遞紙巾又是倒熱水,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曉蔓啊,彆嚇媽媽,到底怎麼了呀?”
蘇曉蔓搖了搖頭,接過母親遞來的溫水,開口安慰她道:“媽,我沒事。真的,我就是……想哭一下。”
她站起身擦乾眼淚,她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徑直走到門邊,拿起雨傘,說:“媽,我去拿一下東西。”
蘇母還沒反應過來,女兒已經撐開傘衝進了還未完全停歇的大雨裡。
她跑到門衛室,從老大爺手中接過那個還帶著一點點雨水的牛皮紙袋。袋子外層的塑料袋上滿是泥點,但裡麵的文件袋卻乾爽如初。
她緊緊地抱著那個文件袋,像抱著一件稀世珍寶。
回到家,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默默地看,而是將那些筆記一張一張地鋪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數學、物理、化學、語文、政治、曆史……
每一科都有,真齊全呀,他們果然每一科都能想到我。
她的目光落在了趙敏抄寫的那幾頁化學筆記上。在筆記的末尾,趙敏用鉛筆極輕地畫了一個小小的晴天娃娃,旁邊寫了一行字:“雨會停,天會晴。”
蘇曉蔓伸出手,指尖輕輕地拂過那行字,仿佛能感受到寫下它時,那個冷漠少女內心深處的一絲溫柔。
“傻瓜。”她低聲說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說趙敏,還是在說自己。
那天晚上,蘇曉蔓主動走進廚房熱了中午的剩飯剩菜,和母親一起吃了頓簡單的晚飯。
飯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做出了一個更重要的決定。
她將房間裡那些曾經被她視為珍寶的時尚雜誌、明星海報,一張一張地取了下來,小心地收進了箱底。然後,她將書桌上那些昂貴的化妝品、p3播放器也一一收好。
最後,她將那些來自同學們的筆記,鄭重地擺在了書桌的正中央。
這個小小的儀式,象征著她與過去那個浮華、驕傲的自己做了一次徹底的告彆。
從今天起,這裡不再是公主的臥室,而是一個學生的書房。
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林天的數學筆記,拿起筆,開始了自學。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很骨感。
離開了課堂的環境,離開了老師的講解,那些曾經在她看來不過是小菜一碟的知識點,此刻卻像一個個麵目猙獰的攔路虎出現在她麵前。換個通俗的說法,她遇到難題了。卡著了,過不去了。
一道立體幾何的輔助線,她想了半個小時,甚至自己抓掉了好幾根頭發,卻依然毫無頭緒。
一個化學方程式的配平,她算了三遍,得出了三個不同的答案,氣得差點把草稿紙撕掉。
孤獨是自學者最大的敵人。
在學校裡遇到難題,你可以捅捅前桌,問問後座,或者乾脆舉手問老師。思維的碰撞,討論的火花,總能讓你茅塞頓開。
而現在,她的世界裡隻有她自己。
她的耳邊,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窗外單調的蟲鳴。
深夜十一點,蘇曉蔓被一道物理題徹底卡住了。那是一道關於電磁感應的綜合題,筆記上隻記錄了最終的答案和幾個關鍵的公式,卻沒有詳細的推導過程。
她盯著那道題,感覺自己的大腦亂成一鍋粥。
一個小時過去了,她用儘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依然解不出來。
巨大的挫敗感和無助感包圍了她。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孤島,她看不到任何燈塔,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求助的船隻。
“我不學了!”
她猛地將筆摔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她站起身,煩躁地在房間裡踱步。
“有什麼用呢?學這些有什麼用呢?”她對自己說,“反正也跟不上了,反正回學校也是被大家笑話……就這麼爛下去吧,反正……反正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自暴自棄的念頭,開始出現在她的心裡。
她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感覺自己的未來也像這夜色一樣,看不到一絲光亮。
就在她真的要自暴自棄的時候,她的目光無意中瞥到了筆記的封皮。
那是一張a4紙,上麵用馬克筆寫著“14班愛心筆記”幾個大字,旁邊畫著一個醜萌醜萌的笑臉。
在笑臉的下方有一行小字,字跡沉穩有力,她認得,那是班主任楊明宇的字。
那行字寫著:“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戰勝它的唯一方法是點亮一盞燈。”
這句話劈開了她心中的黑暗。
是啊,楊老師說過,要點亮一盞燈。
可我的燈在哪裡呢?
蘇曉蔓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櫃上那部已經很久沒有主動使用過的手機上。
她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打給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