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舊宅裡的紅布
臘月二十三的雪,下得沒頭沒尾。
林晚秋踩著積雪推開外婆家老院的木門時,掛在門楣上的舊燈籠晃了晃,碎雪簌簌落在她的羽絨服領口,涼得她打了個哆嗦。院裡的青磚縫裡積著薄冰,踩上去咯吱響,像誰藏在暗處磨牙。
“晚秋?”外婆的聲音從正屋傳來,帶著點老態的沙啞,“快進來,外頭雪大。”
林晚秋應著,拎著行李箱往屋裡走。正屋的門沒關嚴,漏出昏黃的燈光,她剛邁過門檻,就聞到一股混合著煤煙和老木頭的味道——這味道她從小聞到大,可今天卻莫名覺得嗆人,像是裹著點彆的什麼,腥甜,又帶著點腐朽。
“外婆,我來了。”她放下行李箱,搓了搓凍紅的手。
外婆坐在炕沿上,手裡拿著塊褪色的紅布,正慢慢摩挲著。老人的頭發全白了,梳得整整齊齊,可臉色卻比上次視頻時差了很多,眼窩陷下去,顴骨泛著不正常的紅。聽到林晚秋的聲音,她抬起頭,眼神卻有些渙散,像是沒看清人似的,愣了好一會兒才笑:“來了就好,快坐,炕是熱的。”
林晚秋挨著外婆坐下,炕的溫度透過厚褲子傳上來,可她心裡的涼意卻沒散。她掃了眼屋子,沒變樣——牆上掛著的舊掛曆還是前年的,桌上擺著外婆醃的鹹菜罐,牆角的煤爐燒得正旺,煙囪裡飄出的煙裹著雪,在窗玻璃上結了層霧。
隻有灶房的方向,好像有點不一樣。
“外婆,灶房怎麼了?”林晚秋忍不住問。外婆家的灶房在正屋東邊,小時候她總愛趴在灶台上看外婆燒火,灶台上擺著個一尺多高的灶王爺畫像,紅底黃字,灶王爺眯著眼笑,看著和善得很。可剛才她進門時,好像瞥見灶房的門簾是拉上的,還掛了塊紅布,跟外婆手裡這塊差不多。
外婆的手頓了頓,摩挲紅布的動作慢了下來,眼神也沉了沉:“沒什麼,灶王爺像舊了,我找塊布擋擋。”
“擋擋?”林晚秋愣了,“臘月二十三不是要送灶王爺上天嗎?您往年不都要擺糖瓜,把灶王爺的嘴抹甜,讓他上天言好事嗎?”
這話一出口,外婆的臉色突然變了,嘴唇哆嗦著,手裡的紅布差點掉在炕上。她猛地抓住林晚秋的手,老人的手冰涼,指甲蓋泛著青,抓得她生疼:“彆瞎說!今年不送了,不送了……”
林晚秋被外婆的反應嚇了一跳,想掙開手,又怕弄疼老人:“外婆,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事。”外婆鬆開手,往後縮了縮,眼神飄向灶房的方向,帶著點恐懼,“就是……就是今年的灶王爺像,不對勁。”
“不對勁?”林晚秋的心提了起來。她從小聽外婆講過不少老故事,什麼村口老槐樹下的影子,後山破廟裡的聲響,可都是當玩笑聽的。可今天外婆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
外婆沒說話,隻是拿起手裡的紅布,慢慢站起身:“你跟我來。”
林晚秋跟著外婆往灶房走,越靠近,那股腥甜的味道就越濃,混著煤煙味,變得有些刺鼻。灶房的門簾果然掛著塊紅布,紅布上繡著的蓮花都褪色了,邊角磨得起了毛。外婆伸手掀開紅布,又撩開門簾,一股寒氣突然從灶房裡湧出來,比外頭的雪天還冷。
灶台上沒點火,冷冰冰的。原本擺著灶王爺畫像的地方,現在還擺著,可那畫像,卻跟林晚秋記憶裡的完全不一樣了。
畫像還是紅底,可顏色暗得發烏,像是被血浸過又曬乾。灶王爺的臉不再是圓乎乎的和善模樣,顴骨凸起來,眼窩深陷,那雙原本眯著的眼睛,現在睜得很大,眼珠是暗黃色的,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像是能看穿人似的。最嚇人的是他的嘴角——嘴角往下撇著,像是在冷笑,而嘴角的兩邊,各沾著一塊暗紅色的印記,形狀不規則,像是乾涸的血漬,順著臉頰往下暈開一點,在紅底的畫像上,紅得發黑。
林晚秋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門框,發出“咚”的一聲響。
“你看……”外婆的聲音發顫,指著畫像的嘴角,“就是這個,三天前我發現的。原本好好的,那天早上我起來做飯,一抬頭就看見……就看見灶王爺嘴角沾著這個,像血似的。”
“會不會是老鼠?”林晚秋勉強擠出句話,“或者是什麼東西蹭到了?”
“不是。”外婆搖著頭,聲音裡帶著哭腔,“我擦過,用濕抹布擦,擦不掉!那顏色像長在布上似的,越擦越亮,還一股子腥味,跟……跟殺豬的血味一樣。”
林晚秋盯著畫像的嘴角,那暗紅色的印記在昏黃的燈光下,確實像乾涸的血。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婆說過的話——灶王爺管著一家的飲食,也看著一家的善惡,每年臘月二十三上天彙報,要是家裡有人做了壞事,他就會記下來,來年讓家裡遭報應。
“外婆,這畫像……是原來的那幅嗎?”林晚秋問。
“是,就是我嫁過來時,你太姥姥給我的,掛了四十多年了。”外婆的眼淚掉了下來,“我這幾天都不敢進灶房,不敢做飯,也不敢送灶,我怕……我怕灶王爺嫌我們家不好,不保佑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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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看著外婆哭,心裡也發慌。她是學設計的,不信鬼神,可眼前的畫像,還有外婆的樣子,讓她沒法不害怕。她深吸了口氣,走過去拿起畫像,想仔細看看。畫像的布很舊,邊緣有些破損,摸上去粗糙,那暗紅色的印記在布麵上凸起一點,像是凝固的血痂。她湊近聞了聞,果然有股淡淡的腥味,不是煤煙味,也不是木頭味,就是那種生血放久了的腥氣。
“外婆,彆害怕。”林晚秋把畫像放回去,強裝鎮定,“可能就是畫像放久了,顏料氧化了,或者是受潮了。明天我去鎮上買幅新的,咱們換上,再擺上糖瓜,送灶王爺上天,沒事的。”
外婆抬起頭,眼裡滿是希冀:“真的?換幅新的就好了?”
“嗯。”林晚秋點頭,其實她也沒底,可她不能讓外婆一直害怕,“鎮上肯定有賣灶王爺像的,明天我一早就去買。”
那天晚上,林晚秋跟外婆睡在一個炕上。外婆年紀大了,容易醒,半夜裡林晚秋聽見外婆翻來覆去的,還小聲念叨著“灶王爺保佑”。她自己也沒睡好,一閉上眼睛,就看見灶王爺那雙暗黃色的眼睛,還有嘴角的血漬,像是在盯著她看。
後半夜,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見“吱呀”一聲——像是灶房的門被風吹開了。
林晚秋一下子醒了,豎起耳朵聽。正屋很靜,隻有外婆的呼吸聲,還有外頭風吹過燈籠的聲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爬起來,穿上鞋,往灶房走。
灶房的門果然開了條縫,冷風從縫裡灌進來,吹得門簾晃了晃。林晚秋輕輕推開門,灶房裡黑漆漆的,隻有窗外透進來的雪光,隱約能看見灶台上的畫像。
她走過去,想把門關上,可剛走到灶台邊,就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她。
她猛地抬頭,看向灶王爺畫像。
雪光落在畫像上,紅底的布更暗了,灶王爺的眼睛在暗處像是亮了一下,嘴角的血漬也變得更清晰。林晚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想轉身跑,可腳像被釘在地上似的,動不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個聲音——很輕,像是有人在嚼東西,“咯吱咯吱”的,從畫像後麵傳出來。
林晚秋的頭發一下子豎了起來,她盯著畫像,想看看後麵是不是有老鼠。可畫像掛在牆上,後麵是磚牆,怎麼會有聲音?
“咯吱……咯吱……”
聲音還在響,而且越來越近,像是從畫像裡傳出來的。林晚秋的腿開始發抖,她想喊外婆,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音。她看著灶王爺的嘴角,那嘴角好像動了一下,往下撇著,像是在笑。
突然,一陣冷風從煙囪裡灌下來,吹得灶台上的鹹菜罐晃了晃,發出“當”的一聲輕響。林晚秋被這聲響驚醒,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跑出灶房,關上房門,靠在門上大口喘氣。
屋裡的外婆被驚醒了,迷迷糊糊地問:“晚秋?怎麼了?”
“沒……沒事,外婆。”林晚秋的聲音發顫,“就是風吹開了灶房門,我關上了。”
她沒敢說剛才聽見的聲音,也沒說畫像的異樣。她怕外婆更害怕,也怕自己再想起那“咯吱咯吱”的聲音——那聲音,太像有人在嚼骨頭了。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林晚秋起來的時候,外婆已經坐在炕沿上了,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沒睡好。
“外婆,我現在就去鎮上買灶王爺像。”林晚秋洗漱完,拿起錢包就要走。
“我跟你一起去。”外婆連忙起身,“我也想出去走走,透透氣。”
林晚秋沒反對,扶著外婆往外走。鎮上離外婆家不遠,走路也就半個多小時。雪後的路不好走,兩人走得慢,快到鎮上的時候,遇見了鄰居王嬸。
王嬸是個熱心腸的人,看見她們,笑著打招呼:“晚秋回來了?外婆也出來了?這大冷天的,你們去鎮上買東西啊?”
“是啊,王嬸。”林晚秋笑著應道,“去買幅灶王爺像。”
這話一出口,王嬸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眼神也變了變,看向外婆:“買灶王爺像?怎麼了?你家那幅不是好好的嗎?掛了幾十年了,多靈驗啊。”
外婆的臉色白了白,沒說話。林晚秋趕緊打圓場:“就是舊了,想換幅新的,圖個吉利。”
王嬸“哦”了一聲,眼神卻還是有些不對勁,像是有話要說,又不敢說。她猶豫了一會兒,拉著林晚秋的胳膊,壓低聲音:“晚秋,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家灶王爺像……出什麼事了?”
林晚秋心裡一緊:“王嬸,您怎麼這麼問?”
王嬸歎了口氣,往四周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了:“前幾天,我家老周去後山砍柴,遇見村西頭的李老太了。李老太說,她家裡的灶王爺像,也不對勁了——嘴角沾著血漬,擦不掉,還一股子腥味。她嚇得不敢在家住,去城裡兒子家了。”
林晚秋和外婆都愣住了。
“不光是李老太家。”王嬸接著說,“昨天我去鎮上買東西,聽見賣菜的張嫂說,她娘家侄子家,也是這樣——灶王爺像嘴角有血,還說半夜聽見灶房有聲音。你們說,這是不是……是不是要出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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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腿一軟,差點摔倒,林晚秋趕緊扶住她。
“王嬸,您說的是真的?”林晚秋的聲音發顫,“不止我們家?”
“真的!”王嬸點頭,臉色也有些發白,“我還能騙你嗎?這幾天村裡都在傳,說可能是咱們這地方得罪了什麼,灶王爺不高興了。你說這可怎麼辦啊?臘月二十三不送灶,來年家裡要是有個災有個病的……”
林晚秋扶著外婆,隻覺得渾身發冷。原本她以為隻是外婆家的畫像出了問題,可能是巧合,可現在看來,不止一家,這就不是巧合了。
她們沒再跟王嬸多聊,扶著外婆往鎮上走。外婆一路上都沒說話,臉色越來越差,走到鎮上的時候,腳步都有些不穩了。
鎮上的集市不大,賣年貨的不少。林晚秋找了好幾家賣對聯年畫的攤位,都沒找到灶王爺像。
“老板,您這有灶王爺像嗎?”林晚秋問一個擺攤的老頭。
老頭抬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有,今年沒人進這個貨。”
“為什麼啊?”林晚秋奇怪。
“你還不知道啊?”老頭壓低聲音,“前幾天鎮上好幾家都出事了,灶王爺像上沾血,嚇得沒人敢買了。批發商也不敢進貨,說怕不吉利。”
林晚秋的心沉了下去,她又問了幾家,都是一樣的答案。
外婆站在旁邊,臉色蒼白,喃喃地說:“怎麼辦啊……沒有新的畫像,送不了灶,灶王爺會不會更生氣啊……”
林晚秋看著外婆著急的樣子,心裡也慌。她想了想,說:“外婆,要不咱們去趟文化館?以前我聽您說,文化館裡有個老木匠,會畫這些老畫像,咱們去問問,能不能讓他幫咱們畫一幅。”
外婆眼睛一亮:“對!老陳頭!他會畫!咱們去找他!”
文化館在鎮東頭,是個舊院子。林晚秋扶著外婆進去的時候,院子裡很靜,隻有一個掃地的老大爺。
“大爺,請問陳師傅在嗎?”林晚秋問。
老大爺停下掃地,看了她們一眼:“找老陳?你們是來畫灶王爺像的吧?”
林晚秋點頭:“是啊,大爺,您知道?”
老大爺歎了口氣,往屋裡指了指:“在裡屋呢,這幾天來找他畫灶王爺像的人不少,都是家裡畫像出問題的。你們進去吧,他在收拾東西。”
林晚秋扶著外婆往裡屋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裡傳來“嘩啦”一聲響,像是東西摔碎了。
“誰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陳師傅,是我,李桂蘭。”外婆連忙應道。
屋裡的聲音頓了頓,然後門被打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站在門口,穿著件藍色的中山裝,手裡拿著塊抹布,臉上沾著點墨汁。他就是老陳頭,以前外婆帶林晚秋來鎮上的時候,見過幾次。
“桂蘭啊,進來吧。”老陳頭讓開身子,眼神落在外婆身上,又看了看林晚秋,“這是你外孫女?”
“是啊,陳師傅。”外婆點頭,走進屋裡。
屋裡擺著一張大桌子,上麵放著筆墨紙硯,還有幾塊沒畫完的木板。地上摔碎了一個瓷碗,墨汁灑了一地。
“您這是……”林晚秋看著地上的碎碗。
“沒事,手滑了。”老陳頭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你們也是來畫灶王爺像的吧?家裡的畫像,是不是嘴角沾了血漬?”
外婆點頭,眼圈又紅了:“是啊,陳師傅,擦不掉,還一股子腥味。我們去鎮上買,也沒買到,隻能來麻煩您了。”
老陳頭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從抽屜裡拿出一支煙,點上,抽了一口:“這幾天,來我這的人,都是這樣。村裡的,鎮上的,不下十家了。”
“陳師傅,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林晚秋忍不住問,“為什麼這麼多家的灶王爺像,都出了一樣的問題?”
老陳頭抽著煙,眼神沉了下去,像是在回憶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你們聽說過‘血灶’嗎?”
“血灶?”林晚秋和外婆都愣住了,沒聽過這個詞。
“是我們這地方的老說法。”老陳頭磕了磕煙灰,聲音低沉,“說要是有不乾淨的東西進了家,附在灶台上,就會讓灶王爺像染上血漬。那血漬,不是顏料,是……是那東西吃了東西,留下的血。”
“吃了東西?”林晚秋的心跳快了起來,“吃什麼東西?”
老陳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嚇人:“吃活物。雞、鴨、貓、狗,甚至……是人。”
外婆“啊”了一聲,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抓住林晚秋的胳膊:“陳師傅,您……您彆嚇唬我啊,怎麼會吃人呢?”
“我不是嚇唬你們。”老陳頭的聲音更沉了,“三十年前,咱們這也出過一次這樣的事。那時候,村東頭的老王家,灶王爺像上也沾了血漬,一開始沒人在意,後來……老王家的小兒子,突然不見了。警察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最後還是在老王家的灶台下,挖出來一堆骨頭。”
林晚秋的後背一下子出了冷汗,她看著老陳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灶台下?挖出來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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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老陳頭點頭,煙抽得更凶了,“後來村裡的老人說,那是‘血灶’,是老王家以前蓋房子沒選好日子,衝撞了灶神,引來了不乾淨的東西。從那以後,老王家就敗落了。”
第二章血灶舊事
老陳頭的煙卷燒到了儘頭,燙得他手指一縮,煙灰落在藍色中山裝上,留下個黑印。他撚滅煙頭,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卻沒立刻點燃,隻是捏在手裡轉著,眼神飄向窗外積著雪的院子,像是透過那層白,看到了三十年前的事。
“那年我才二十多,跟著我師父學畫年畫。”老陳頭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像是蒙了層灰,“老王家出事的時候,整個村都慌了。他家小兒子叫王小寶,才六歲,那天早上還在門口跟彆的孩子玩,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沒影了。老王兩口子找遍了村裡村外,喊破了嗓子都沒人應,最後報了警。”
林晚秋扶著外婆,聽得渾身發緊。外婆的手冰涼,抓著她的胳膊,指節都泛了白。
“警察來了,查了好幾天,沒線索。”老陳頭接著說,“那時候是冬天,跟現在一樣冷,雪下得比現在還大。有天晚上,老王的媳婦突然想起,小寶昨天說過,想幫她燒火,因為灶膛裡的火苗好玩。老王一聽,瘋了似的往灶房跑,撬開了灶台下的磚——你們猜怎麼著?”
老陳頭頓了頓,眼神變得幽暗,“磚下麵是空的,裡麵有一堆碎骨頭,還有半塊小寶穿的棉襖扣子。那骨頭上麵,還沾著點沒燒乾淨的肉,一股子腥氣,跟現在你們說的畫像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外婆的呼吸變得急促,眼淚又掉了下來,小聲念叨著:“造孽啊……造孽啊……”
“後來呢?”林晚秋追問,她知道這故事可能很嚇人,可她控製不住想知道後續。
“後來村裡的老人說,是‘血灶’害了小寶。”老陳頭點燃手裡的煙,抽了一口,“說老王家蓋房子的時候,動了不該動的東西。他家的宅基地,以前是個亂葬崗,民國的時候,死了不少人,都埋在那了。蓋灶房的時候,沒請先生看,直接就蓋了,把底下的骨頭都挖出來扔了,得罪了臟東西。那臟東西附在灶台上,靠吃活物過日子,灶王爺像上的血,就是它吃了東西後,沾上去的。”
“那後來怎麼解決的?”林晚秋問。
“沒辦法,隻能拆了灶房,把那塊地挖開,重新埋了骨頭,又請了道士來做法,燒了原來的灶王爺像,畫了新的,供奉了三個月,才沒事。”老陳頭歎了口氣,“可老王家還是敗了,老王媳婦受不了打擊,瘋了,老王後來帶著瘋媳婦去了外地,再也沒回來過。”
屋裡靜了下來,隻有老陳頭抽煙的聲音,還有外婆壓抑的哭聲。林晚秋看著窗外的雪,心裡發寒。她想起昨晚在灶房聽見的“咯吱咯吱”的聲音,難道……就是那東西在吃東西?
“陳師傅,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啊?”外婆哭著問,“我家的灶房,不會也……也有那東西吧?”
老陳頭看著外婆,眼神複雜:“桂蘭,你家的灶房,是你嫁過來的時候蓋的吧?那時候,你公公是不是也沒請先生看?”
外婆愣了愣,想了想,點頭:“是啊,那時候窮,哪有錢請先生?就找了幾個鄰居幫忙,看著地方就蓋了。”
“你家的宅基地,以前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老陳頭又問。
外婆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嫁過來的時候,這院子就有了,聽我公公說,是他年輕時買的,以前好像是個菜園子。”
老陳頭皺了皺眉,沒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這樣吧,我先幫你們畫一幅灶王爺像,你們回去先換上,供奉上糖瓜,看看情況。要是還不行,就得請人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血灶’。”
“謝謝陳師傅,謝謝陳師傅。”外婆連忙道謝。
老陳頭拿出一張紅布,鋪在桌子上,又拿出筆墨,開始調色。他畫得很認真,一筆一筆,灶王爺的臉圓乎乎的,眯著眼睛笑,嘴角乾乾淨淨,沒有一點血漬,跟外婆家原來那幅完全不一樣。
畫完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老陳頭把畫像卷起來,遞給外婆:“回去吧,把舊的畫像燒了,燒的時候念叨念叨,說換了新的,讓灶王爺保佑家裡平安。新的畫像掛上去,每天擺上點吃的,彆斷了香火。”
“哎,好,好。”外婆接過畫像,小心地抱在懷裡,像是抱著救命稻草。
林晚秋謝過老陳頭,扶著外婆往回走。路上,外婆一直抱著畫像,腳步比來的時候輕快了些,臉上也有了點血色。
“晚秋,你說陳師傅畫的這畫像,能管用嗎?”外婆問。
“能管用的,外婆。”林晚秋安慰她,“陳師傅是老手了,他畫的畫像肯定靈驗。咱們回去把舊的燒了,換上新的,就沒事了。”
其實她心裡也沒底,可她不能讓外婆再擔心。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林晚秋先把外婆扶到炕上坐著,然後拿著舊的灶王爺畫像,走到院子裡。她找了個鐵盆,把畫像放進去,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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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竄起來,舔舐著紅布,舊畫像慢慢蜷縮、變黑。林晚秋按照老陳頭說的,小聲念叨著:“灶王爺,我們換了新的畫像,您彆生氣,保佑我們家平安,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
畫像燒完的時候,留下一堆黑灰。林晚秋把灰掃起來,埋在了院子裡的老槐樹下。
然後,她把新的畫像掛在灶房的灶台上。畫像上的灶王爺笑眯眯的,看著和善,跟舊畫像的陰森完全不同。林晚秋又找了個盤子,放上糖瓜,擺在畫像下麵,還點了兩根香。
“外婆,弄好了。”林晚秋走到正屋,對外婆說。
外婆連忙走過來,看著新的畫像,臉上露出了笑容:“好,好,這樣就好了。”
那天晚上,外婆終於敢進灶房做飯了。她煮了粥,炒了兩個菜,還特意盛了一碗粥,放在灶王爺畫像下麵,說給灶王爺吃。
吃飯的時候,外婆的胃口好了些,吃了小半碗粥。林晚秋看著外婆的樣子,心裡也鬆了口氣,覺得可能真的沒事了。
可她沒想到,更嚇人的事,還在後麵。
半夜的時候,林晚秋又醒了。這次不是因為聽見聲音,而是因為冷——一種刺骨的冷,像是有什麼東西貼在她的身上。
她睜開眼睛,屋裡黑漆漆的,隻有窗外透進來的一點雪光。外婆在旁邊睡得很沉,呼吸均勻。
林晚秋想翻個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不是被東西壓住了,而是像是被凍住了,渾身僵硬,隻有眼睛能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