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路在夕陽下泛著紅光,像一條蜿蜒的血脈穿過村莊。彭大民扛著鋤頭往家走,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衫。遠處,他家那三間瓦房升起嫋嫋炊煙,媳婦玉蘭應該正在灶台前忙活。
“狗日的天,熱死個人。”他嘟囔著,用袖子抹了把臉。
路旁的玉米地已經長到一人多高,綠油油一片。幾個小孩在地頭追逐打鬨,見他過來,一溜煙跑沒影了。彭大民啐了一口,這些小屄崽子見他就像見鬼似的,還不是因為他去年揍了王老五家那偷掰玉米的小兔崽子。
快到家門口時,他看見玉蘭正站在院門口張望。這娘們今天有點怪,站那兒一動不動,活像個紙紮的人。
“站那兒挺屍呢?飯做好了?”彭大民粗聲粗氣地問道。
玉蘭沒回話,隻是怔怔地看著他身後遠處的山崗。彭大民回頭瞥了一眼,除了幾座墳頭啥也沒有。
“聾了?問你話呢!”他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
玉蘭這才回過神來,眼神有些迷茫:“啊?哦,飯做好了...剛看見個黑影竄過去,以為是野狗...”
“野狗有啥怕的,明兒弄點耗子藥毒死它們。”彭大民把鋤頭往牆根一靠,抬腳進了院子。
晚飯是玉米粥和大白饅頭、一碗臘肉、一碗蒜炒青菜,外加一碟鹹菜。彭大民扒拉了兩口就撂下筷子:“媽的,天天就這玩意兒,嘴裡淡出鳥來了。”
“明兒個我去集上割斤新鮮肉。”玉蘭小聲應著,眼睛卻不時往窗外瞟。
“瞅啥呢?外麵有野漢子?”彭大民嗤笑一聲,伸手在她胸前捏了一把。
玉蘭勉強笑了笑:“胡說啥呢...就是覺得今兒個天黑得特彆快。”
彭大民往外一看,果然,剛才還有晚霞呢,這會兒卻已經黑透了,連點過渡都沒有。院子裡那棵老槐樹成了黑乎乎的一團,看起來比平時高大許多。
“燈也不點,省油啊?”他罵咧咧地起身去找煤油燈。
點亮燈後,屋裡總算有了點亮光。但不知怎的,這光亮似乎比平時微弱,隻能照亮一小圈,角落裡的陰影濃得化不開。
玉蘭收拾完碗筷,坐在炕沿上發呆。彭大民湊過去,一把摟住她的腰:“咋了?洞讓野男人尿了?”
“彆鬨...”玉蘭輕輕推開他,“大民,你覺不覺得今天有點邪門?”
“邪門個屁!”彭大民不以為然,手卻不安分地往她衣服裡鑽,“老子今天累了一天,你就不能伺候伺候?”
玉蘭罕見地沒配合,反而站起身來到窗邊:“你看院門口是不是站著個人?”
彭大民惱火地跟著望去,院門外空蕩蕩的,隻有夜風吹得槐樹葉沙沙響。
“你個騷娘們今兒是咋了?淨說胡話!”他有些動怒,一把將她拽回炕上,“再神神叨叨的,老子抽你!”
玉蘭不再吭聲,任由他扒掉衣服。事畢,彭大民躺到一邊,很快就鼾聲如雷。
半夜裡,彭大民被一泡尿憋醒。他迷迷糊糊起身,摸黑走到門口,拉開門栓。
院子裡月光很亮,照得地麵白花花一片。他衝著牆根撒尿,眼睛半睜半閉。完事後係褲帶時,他瞥見院門口似乎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誰他媽在那兒?”他吼了一聲,沒回應。
彭大民睡意全無,躡手躡腳走到院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路上空無一人,隻有月光照得黃土路泛白。他剛要轉身回屋,眼角餘光卻瞥見路對麵老槐樹後好像藏著什麼。
“狗日的,準是哪個小王八蛋想偷東西。”他嘀咕著,輕輕拉開門栓,抄起牆根的扁擔摸了出去。
夜晚靜得出奇,連蟲鳴都沒有。彭大民赤腳踩在土路上,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他繞到槐樹後,卻什麼也沒發現。
“見鬼了...”他撓著頭往回走,卻發現自家院門關上了。
“玉蘭!開門!”他低聲喊道,怕驚動鄰居。
沒人應聲。彭大民推了推門,發現門從裡麵閂上了。
“這娘們...”他有些惱火,又不敢大聲叫門,隻好繞到屋後,想從窗戶叫醒她。
後窗下堆著幾個柴垛,他踩上去,扒著窗沿往裡看。屋裡黑漆漆的,隱約能看見炕上躺著個人影。
“玉蘭!醒醒!”他敲著窗欞。
炕上的人影動了動,突然坐了起來。借著微弱月光,彭大民看見那不是玉蘭——那是個長發遮麵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衣,正緩緩轉向窗戶。
彭大民嚇得一哆嗦,從柴垛上摔了下來,屁股生疼。他連滾帶爬跑到前院,不顧一切地捶打院門:“玉蘭!開門!快開門!”
這次門很快開了,玉蘭披著外衣,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大半夜的吵啥?你不是在屋裡嗎?”
彭大民一把推開她衝進屋裡,抓起煤油燈四下照看。炕上除了亂糟糟的被褥,什麼也沒有。
“我剛才看見...看見有個女人在咱炕上!”他氣喘籲籲地說。
玉蘭皺起眉頭:“你夢遊了吧?我一直在這兒睡著,剛被你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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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民愣住了。確實,如果真有個陌生女人在屋裡,玉蘭怎麼可能安然睡覺?
“可我明明看見...”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心裡發毛。
“準是睡迷糊了。”玉蘭重新閂上門,拉著他回到炕上,“睡吧,明兒還得早起呢。”
彭大民躺下卻再也睡不著。他睜眼看著屋頂的椽子,耳朵豎得老高。玉蘭很快又睡著了,呼吸均勻。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
很輕,像是光腳踩在土地上發出的沙沙聲。彭大民輕輕起身,再次走到窗邊。
月光下,他看見一個白衣女人正背對著屋子站在院中央。她的長發垂到腰際,身體微微晃動,像是在哼歌卻無聲響。
彭大民渾身汗毛倒豎,趕緊搖醒玉蘭:“醒醒!你看院裡!”
玉蘭揉著眼睛湊到窗前,院裡卻空無一人。
“又咋了?”她有些不耐煩。
“剛才有個白衣服的女人站在那兒!”彭大民聲音發顫。
玉蘭盯著院子看了好久,突然說:“是不是你看花眼了?那不就是晾的衣服嗎?”
彭大民仔細一看,果然,院中晾衣繩上掛著玉蘭的一件白襯衫,被風吹得輕輕晃動。他長舒一口氣,感覺自己確實有些疑神疑鬼了。
回到炕上,他自嘲道:“媽的,真是自己嚇自己。”
玉蘭背對著他,聲音有些飄忽:“這村子老輩子不乾淨的事兒多...聽說前村張老漢家媳婦就是穿白衣服吊死的。”
“少說這些!”彭大民打斷她,“死人有什麼好說的。”
沉默了一會兒,玉蘭突然轉過身來,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微光:“大民,要是我也死了,你會不會再娶?”
“放屁!好端端說這晦氣話!”他罵了一句,卻不由自主地摟緊了她。
後半夜相安無事。彭大民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雞叫吵醒的。陽光從窗戶紙透進來,屋裡亮堂堂的。他伸了個懶腰,推了推身邊的玉蘭:“起來做飯了!”
玉蘭沒動彈。彭大民又推了一把,手感有些不對——太硬太冷。
他猛地坐起身,發現身邊躺著的根本不是玉蘭,而是一個穿著壽衣的草人!草人的臉上貼著黃紙,畫著歪歪扭扭的五官,正咧著嘴朝他笑。
彭大民慘叫一聲滾下炕,連爬帶跑衝出屋子。院子裡陽光明媚,雞在啄食,豬在拱槽,一切如常。他喘著粗氣,不敢相信剛才的一幕。
“玉蘭!玉蘭!”他大聲呼喊。
沒人應答。彭大民鼓起勇氣返回屋裡,戰戰兢兢地撩開炕簾——玉蘭好好地在炕上睡著,被他的喊聲驚醒,正揉著眼睛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