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柱香是同事老周送的,說是新品,安神助眠。李維點上的時候,並沒注意到香爐裡積著的,是另一種灰白色的香灰。
李維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甩掉皮鞋,公文包隨手扔在沙發上。連續加班的透支感像一層黏膩的薄膜裹著他,頭痛欲裂。客廳角落的小供桌蒙著一層薄灰,那是他母親生前留下的習慣,她總信點什麼,供個平安。母親走後,李維懶得撤掉,偶爾點炷熏香,也算是個念想。
第二天上班,隔壁工位的老周神秘兮兮地塞給他一個細長的紙盒。“老家親戚給的,說是好東西,摻了什麼特料的檀香,安神效果一流。我點了幾天,睡得是沉。”老周頂著兩個黑眼圈,笑得卻有些勉強,“就是……唉,你試試就知道了,挺特彆的。”
李維道了謝,沒太在意。盒子是暗紅色的,觸手有種奇特的涼潤感,上麵沒有任何商標文字,裡麵整整齊齊躺著十幾支深褐色的香,比常見的要細一些,味道也不是純粹的檀香,摻著一股極淡的、難以形容的沉悶氣息。
當晚,他洗完澡,想著老周的推薦,便抽出一支點燃,插進小供桌那隻落滿灰的舊銅香爐裡。香爐裡積著厚厚一層灰白色的香灰,是過去母親用的普通香留下的。暗紅的香頭亮起,一縷極細的煙緩緩飄出,不是常見的直溜向上,而是在空中詭異地盤旋、扭結,像一條無形的線在空中蜿蜒畫出不規則的符號。
那味道漸漸彌漫開。並非不好聞,隻是很怪。沉鬱的檀香底子裡,混著一絲像是陳舊木料、又像是某種乾燥藥草被碾碎後的氣味。李維吸了幾口,隻覺得頭腦愈發昏沉,那股糾纏不休的頭痛竟真的減輕了不少。他癱在沙發上,眼皮越來越重,沒過幾分鐘,竟沉沉睡去。
他睡得出奇地沉,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李維感到久違的神清氣爽。他驚喜地看著那盒香,沒想到老周這玩意兒還真管用。他走到供桌前,準備收拾一下。那支香早已燃儘,香爐裡新落下一小截灰黑色的香灰,覆蓋在原本的灰白之上。
他拿起香爐,想倒掉舊灰。然而,當他傾斜爐身時,那些灰白色的舊灰竟紋絲不動,像是牢牢粘在了爐底。他加了點力,甚至用手指去撥弄,那層灰白致密板結,異常堅固。而新落下的那點黑灰,卻被輕易吹散。
“怪事。”他嘟囔了一句,以為是受潮板結,沒太深究。晚上,他忍不住又點了一支。
睡眠依舊深沉得可怕。又是無夢到天亮。
之後幾天,成了習慣。每晚一支香,換來一夜黑甜。但他漸漸發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是那香灰。每晚新落的黑灰,第二天都會消失不見,仿佛融入了底下那層堅固的灰白之中。而那層灰白色的香灰,似乎……變厚了一點?顏色也仿佛更深了些,不再是純粹的灰白,隱隱透出一種黯淡的質感。
其次是他的睡眠。好得過分了。躺下就失去意識,醒來就是天亮,中間沒有任何過渡,沒有夢,沒有翻身,沒有模糊的記憶片段。像是一段被精準剪掉的時間。而且醒來後,那種清爽感在逐漸變質,摻雜進一絲莫名的空虛和倦怠,仿佛身體睡了,但某些部分卻更累了。
家裡也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
他總是聞到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陳舊氣味,不是點燃時的味道,更像是從那香爐裡散發出來的。有時下班回家,會覺得屋內的空氣格外凝滯、沉重。某個晚上,他半夜渴醒——這很少見,因為點香後他通常一覺到天亮——迷迷糊糊去廚房喝水,眼角餘光似乎瞥見客廳供桌旁,那片最深的陰影裡,有什麼東西輪廓動了一下。像是一團人形的、比周圍黑暗更濃稠的模糊影子,麵朝著香爐的方向。他一個激靈,猛地扭頭看去,卻隻有尋常家具投下的陰影。心臟狂跳,他打開大燈,客廳空蕩蕩,一切如常。他安慰自己,是睡迷糊了。
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卻開始若有若無地縈繞,尤其在點燃那支香之後。
他去找老周,想問問這香到底什麼來頭。老周的臉色卻比前幾天更難看,眼神躲閃。“就……就那樣吧,效果好就行。”他含糊其辭,很快借故走開。李維注意到,老周辦公桌角落,也放著一隻類似的暗紅盒子,但裡麵的香,似乎一支都沒少。
李維心裡發毛,決定停掉一晚。
那晚,他沒有點香。結果,翻來覆去,頭痛卷土重來,變本加厲。更可怕的是,在輾轉反側的模糊間隙,他清晰地聽到客廳裡傳來極輕微的“沙沙”聲。像是有人用極其緩慢的速度,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劃過什麼粗糙的表麵。聲音的來源,直指供桌方向。
恐懼攫住了他。他蜷在被子裡,渾身冷汗,不敢去看。
直到天快亮,那聲音才消失。
第二天,他幾乎是撲到供桌前。香爐裡,那層現在已經變得灰撲撲、厚實板結的香灰表麵,赫然出現了幾道淩亂的、像是被指甲無意刮過的淺痕!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渾身冰涼。這不是錯覺!這東西……這香灰……裡麵有東西?或者招來了什麼東西?
他瘋狂地打電話給老周,響了很久才接通。“老周!那香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實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隻有粗重壓抑的呼吸聲。然後,老周的聲音嘶啞地傳來,充滿了恐懼和悔恨:“……扔不掉……那灰……它自己會回來……而且越來越多……它喜歡……喜歡那香火氣……”電話被猛地掛斷。
李維如墜冰窟。他看向那香爐,那灰撲撲、板結的一團,此刻在他眼裡無比邪異。他衝上前,想抓起香爐扔出去,可手指觸碰到那冰冷的銅邊,卻猛地縮回。一種本能的、巨大的恐懼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