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貴快死了。
村裡人都這麼說。他躺在床上已經三天水米不進,眼窩深陷,皮膚蠟黃,隻剩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他老婆李秀花坐在門檻上,麵無表情地嗑著瓜子。
“你看秀花那樣,一點都不傷心。”隔壁張嬸路過時小聲嘀咕。
夜幕降臨,村裡安靜下來。李秀花關好門窗,走進昏暗的屋裡。她站在床邊,盯著王廷貴看了很久。
“死鬼,你要是真死了,我可咋辦?”她突然開口,聲音裡沒有半分悲傷,反而帶著一絲不耐煩。
王廷貴的眼皮動了動,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聲音。
李秀花俯下身,湊到他耳邊:“跟你說個事兒,我前兩天去找了陳半仙。他說有個法子能救你。”
王廷貴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些,渾濁的眼珠轉向她。
“陳半仙說,可以借壽。”李秀花壓低聲音,“得找個人替你死。”
屋裡靜得可怕,隻有油燈燈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王廷貴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怕啥?”李秀花直起身,嘴角扯出一絲笑,“我都安排好了。村東頭那個光棍劉瘸子,無親無故的,正好。”
她走到桌邊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用袖子抹了抹嘴:“明天晚上子時,陳半仙就來做法。你給老娘挺住嘍,彆這時候蹬腿。”
王廷貴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是想說什麼。
“睡吧。”李秀花吹滅了油燈,“明天你就好了。”
黑暗中,她摸黑脫了衣服,爬上床,很快打起了鼾。
王廷貴卻睜著眼,盯著漆黑的屋頂。他總覺得屋裡有什麼東西在動,隱隱約約能聽到鐵鏈拖地的聲音。他告訴自己這是幻覺,是病重的緣故。
第二天黃昏,陳半仙果然來了。他是個乾瘦的老頭,眼睛眯成一條縫,背著一個破舊的布包。
“準備得咋樣了?”他問李秀花。
“都按你說的辦了。”李秀花遞過去一個紅包,“劉瘸子那邊……”
陳半仙掂了掂紅包,塞進懷裡:“放心,他活不過今晚子時。”
李秀花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王廷貴躺在床上,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一陣發冷。他雖然怕死,可更怕這樣害人命。他想反對,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陳半仙走到床邊,看了看王廷貴,搖搖頭:“再晚一點,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嘍。”
“那現在能開始了嗎?”李秀花急切地問。
“還差一樣東西。”陳半仙從布包裡掏出一盞舊油燈,“得用這個照著,免得陰差抓人。”
“陰差?”李秀花一愣,“啥意思?”
陳半仙點燃油燈,昏黃的光照亮了他皺紋深刻的臉:“借壽就是騙過陰差,讓它們把該死的人當成王廷貴帶走。這燈能迷惑它們。”
李秀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子時將近,陳半仙讓李秀花把王廷貴扶起來,在他額頭點了一滴雞血,又在他手裡塞了一張黃符。
“待會兒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能出聲。”陳半仙嚴肅地警告,“一旦被陰差發現,咱們都得完蛋。”
李秀花緊張地點頭,緊緊握住王廷貴的手。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刮起一陣冷風,吹得窗戶紙嘩嘩作響。油燈的火苗猛地搖晃起來,差點熄滅。
“來了。”陳半仙低聲道,示意他們屏住呼吸。
王廷貴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聽到遠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越來越近。那不是幻覺,李秀花也聽到了,她的手指冰涼,微微發抖。
鐵鏈聲在門外停住了。
油燈的火苗突然變成了詭異的綠色,屋裡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慘綠的光。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王廷貴瞪大了眼睛。門口什麼也沒有,但鐵鏈拖地的聲音卻清晰地進了屋。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門外進來,帶著一股泥土和腐爛的氣息。
那無形的存在在屋裡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床邊。
王廷貴感到一股冰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不敢呼吸,不敢動彈,隻覺得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突然,他手中的黃符無火自燃,瞬間化為了灰燼。
陳半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鐵鏈聲再次響起,卻漸漸遠去。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油燈的火苗恢複了正常的黃色。
“結……結束了?”李秀花顫聲問。
陳半仙長舒一口氣:“結束了。劉瘸子應該已經不行了。”
王廷貴感到一股暖流突然湧入四肢百骸,原本沉重的身體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他試著動了動手指,發現有了力氣。
“我……我好多了。”他嘶啞地說。
李秀花驚喜地叫起來:“真的!你真的好了!”
陳半仙收拾好東西,站起身:“記住,這件事永遠不要對外人提起。”
夫妻倆連連點頭。
送走陳半仙後,李秀花興奮地扶著王廷貴下床走了幾步。雖然虛弱,但他確實能站起來了。
“太好了!”李秀花摟著他的脖子,“你可算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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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貴看著她喜悅的臉,心裡卻莫名不安。剛才那鐵鏈聲和冰冷的感覺太真實了,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第二天清晨,王廷貴已經能自己喝粥了。消息傳開,村民們都來看熱鬨,嘖嘖稱奇。
“真是命大啊!”
“眼看著就不行了,怎麼突然就好了?”
李秀花笑著應付眾人,說是祖上積德,菩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