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念頭來得突然,而且異常強烈,與她平時的性格大相徑庭。羅玲開始懷疑,這枕邊風真的在影響她的心智。
一天下午,羅玲在院子裡喂雞,村主任騎著摩托車從門口經過,扔給她一封信。是羅玲遠在廣東打工的表妹寄來的。
信裡,表妹洋洋灑灑寫了自己在工廠如何被提拔為小組長,工資漲了多少,最後隨口提了句:“廠裡正在招工,包吃包住,一個月能掙五千多呢。”
讀到這裡,羅玲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她也要去廣東打工,要賺大錢,要過上好日子。這個念頭如此強烈,以至於她立刻就開始盤算起怎麼說服李正龍,家裡的地怎麼辦,雞鴨怎麼辦。
晚上李正龍回來,羅玲興衝衝地把想法說了。李正龍一聽就皺起眉頭:“你去打工?開什麼玩笑!咱家地不要了?再說了,你一個婦道人家出去打工,像什麼話!”
若是平時的羅玲,最多爭辯幾句也就罷了。可這次不知怎的,她異常固執,和李正龍大吵一架,最後氣得把枕頭都扔到了地上。
“你就是個窩囊廢!自己沒本事,還不讓我出去掙錢!”羅玲口不擇言地吼道。
李正龍驚呆了,結婚十年,妻子從沒說過這麼難聽的話。他愣愣地看著羅玲,覺得妻子陌生得可怕。
當晚,羅玲賭氣睡到了另一頭。夜深人靜時,那陣枕邊風又來了,比以往更強勁,更持久。風中那細微的聲音似乎也清晰了些,像是一個女人急切的低語,隻是依然聽不清具體內容。
羅玲在風中迷迷糊糊睡著了,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有個穿著舊式藍布衫的女人,背對著她,一直在說話,說什麼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不停地點頭。
第二天醒來,羅玲去意已決。她不再和李正龍爭吵,而是默默地收拾行李,一副非走不可的架勢。李正龍勸不動,隻好去找劉嬸幫忙。
劉嬸聽後,麵色凝重:“壞了,這是被‘鬼慫恿’迷了心竅了。得找楊婆婆看看。”
楊婆婆是方圓幾十裡最有名的神婆,住在隔壁村,已經八十多歲,平時深居簡出。李正龍二話不說,拎上十斤紅糖和一瓶香油就去了。
楊婆婆雖年事已高,眼神卻清亮得驚人。她聽完描述,又看了看李正龍的氣色,緩緩道:“這東西不害命,隻迷心。它是不是隻吹右耳,而且專挑夜裡人困倦時來?”
李正龍連連點頭:“婆婆說得對極了!”
楊婆婆歎了口氣:“這是‘勸嫁風’,過去有的姑娘許了人家不願意,或者寡婦不肯改嫁,就會有這種東西作祟,天天在耳邊吹風,直到人被說服為止。現在世道變了,它也就換了由頭。”
“那該怎麼辦?”李正龍急切地問。
楊婆婆走進裡屋,取出一個小紅布包:“這裡麵是朱砂和香灰,你撒在床四周。再給你這個——”她又拿出一把小小的桃木劍,“掛在床頭。但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
她頓了頓,直視李正龍眼睛:“要破這枕邊風,得找到它的根源。你們家或者祖上,有沒有什麼未完的承諾?或者有什麼人,一心想要離開卻始終未能如願的?”
李正龍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搖搖頭:“好像沒有啊。”
“回去好好想想,也問問你媳婦。”楊婆婆送他出門,“記住,枕邊風最怕的是真心話。你和你媳婦,得把心裡的話說開了,那風就鑽不了空子。”
李正龍回家後,按照楊婆婆的吩咐布置好。說也奇怪,當晚那枕邊風果然沒來,羅玲睡了個安穩覺,第二天醒來,想去打工的念頭淡了不少。
可就在第三天晚上,那風又來了,而且比以往更強勁。小紅布包裡的朱砂香灰不知何時被吹散了,桃木劍也從床頭掉了下來。
羅玲想去打工的念頭又強烈起來。
李正龍終於意識到,必須找出根源。他想起楊婆婆的話,開始在家裡翻箱倒櫃,尋找可能的線索。最後,在閣樓的一個舊木箱底,他找到了一本發黃的日記本。
日記本的主人竟是李正龍的曾祖母,一個叫李玉蘭的女人。從日記中得知,李玉蘭本是省城女學生,抗戰時期逃難到樟樹嶺,嫁給了李正龍的曾祖父。她一直想回省城繼續學業,卻因戰亂和接踵而來的生育拖累,始終未能如願。
日記的最後一頁,用潦草的字跡寫著:“我必須離開這裡,否則我會瘋掉的。明天就走,一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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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曆史記載,就在寫下這行字的第二天,樟樹嶺遭遇山洪,李玉蘭為救年幼的兒子李正龍的祖父)不幸遇難。她的願望,永遠地擱淺了。
李正龍捧著日記本,雙手微微顫抖。他突然明白,那枕邊風,或許就是曾祖母未竟的執念,經過幾十年沉澱,化作了一種詭異的力量,影響著現在的家人,讓羅玲想要逃離這小山村。
當晚,李正龍沒有直接睡覺,而是等羅玲睡熟後,悄悄在床邊點起一盞小油燈。
果然,子時剛過,一陣微風吹來,油燈的火苗搖曳不定。李正龍清晰地看到,羅玲右耳旁的空氣確實在流動,形成一小股旋轉的氣流。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那陣風輕聲說道:“曾祖母,我知道是您。”
風突然停了,油燈的火苗也穩定下來。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李正龍繼續小聲說:“我知道您想出去看看,想有出息。可我和玲子和您不一樣,我們喜歡這裡,這是我們的家。”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柔和:“您未完成的願望,我們以另一種方式幫您完成,好不好?明天我和玲子就去打聽打聽資助貧困學生的事,讓更多的孩子能讀書,走出大山。這樣行嗎?”
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羅玲平穩的呼吸聲。良久,一陣極輕極柔的風拂過李正龍的臉頰,像是歎息,又像是釋然。這風不再陰冷,反而帶著一種溫暖的眷戀。
從那以後,枕邊風再也沒出現過。
羅玲想去打工的念頭也徹底消失了,變回了那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夫妻倆真的去資助了兩個貧困學生,每年還會去看望孩子們。
有時夜深人靜,李正龍會想起那個穿著藍布衫的曾祖母。她不是惡靈,隻是一個被時代困住的靈魂,一個渴望飛翔卻被羈絆的女子。她的執念化作枕邊風,不是要害人,隻是想借後人的身體,完成自己未竟的遠行。
而最終治愈這份執念的,不是符咒,不是桃木劍,是理解,是傾聽,是愛的承諾。
夏夜的風再次吹過老樟樹,沙沙作響,卻不再陰冷。李正龍摟著熟睡的妻子,望著窗外的月光,輕輕笑了。
世間的鬼故事未必都是血腥恐怖,有些執念,比鬼怪更持久,也更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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