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屏住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的枝葉向外望去。
果然是她,柳小娟。
她竟然穿上了那件隻有趕集時才舍得穿的淡紫色碎花褂子,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在腦後挽了個髻,鬢邊還彆了一朵新鮮的野梔子花,臉上似乎還淡淡地抹了點胭脂,使得她的臉頰泛著一種異常嬌豔的紅暈。
她的眼神亮得嚇人,流轉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妖嬈的光彩,帶著少女般的期待和羞澀。她步履輕快地走到大青石邊,左右張望了一下,像是在確認有沒有人跟蹤,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安心又甜蜜的笑容。
接著,讓我毛骨悚然的一幕發生了。
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柔聲說:“你來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那聲音,和半夜裡一模一樣,又輕又軟,飽含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她伸出手,纖細的手指在空中輕輕撫摸著,仿佛在觸摸一個看不見的人的臉頰,癡癡地笑著,帶著嬌嗔:“討厭……彆這麼急嘛,有人看見咋辦?”
她側身坐在冰涼的大青石上,身體微微傾斜,仿佛有人摟住了她的腰。她順勢依偎過去,將頭靠向一片虛無的空氣,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暈,眼神變得迷離而陶醉,喃喃低語:“……這兒真好,又安靜,又敞亮……嗯,我也想你,天天都想……”
我眼睜睜看著我的結發妻子,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對著空蕩蕩的山坡,上演著一場極其投入、卻無比駭人的親熱戲碼。
她扭動著腰肢,發出壓抑而甜膩的喘息,嘴裡不斷吐出各種不堪入耳的淫詞浪語,表情沉醉,仿佛真有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情夫,在與她耳鬢廝磨,極儘歡好。
沒有妖風陣陣,沒有鬼影幢幢,隻有夏末午後燥熱的陽光,明晃晃地照著山林,照著青石,照著她沉醉而扭曲的臉。
可這場景,比任何誌怪傳說都讓我感到徹骨的寒意和恐懼。我渾身血液倒流,握著柴刀的手抖得厲害,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源於未知的、巨大的驚悚和荒謬感。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什麼東西纏上了她?
最後的一絲理智告訴我,不能衝出去。一旦戳破,小娟可能會徹底崩潰,或者激怒那個“東西”,後果不堪設想。我隻能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鹹腥的血味,繼續躲在灌木叢後,像一個卑劣的偷窺者,目睹完了這令人心碎又恐懼的全過程。
我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失魂落魄地下的山。到家時,天色已經擦黑。小娟正在灶台前忙碌,鍋裡飄出飯菜的香味。她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大山?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活乾完了?”
我死死地盯著她的臉,想從她眼中找出一絲一毫的心虛、慌亂或者放縱後的痕跡。但沒有,她的眼神清澈見底,甚至帶著點尋常的關切:“你這是咋了?臉色這麼白,像撞了邪似的?是活計不順利,還是累著了?”
她看起來完全正常,就是一個操持家務、等待丈夫歸來的普通農婦。可幾個小時前,她還在後山那冰冷的大青石上,與“虛空”纏綿。這種極度的割裂感,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晚上,我背對著她躺下,毫無睡意。夜很深了,身邊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似乎睡得很沉。就在我僥幸地以為,經曆了白天的“幽會”,今晚能消停片刻時,那該死的、如同魔咒般的低語又幽幽地響了起來。
這一次,因為心中的恐懼和清醒,我聽得格外清晰。
“……今天……今天差點就被他發現了……嚇死我了……”她的聲音裡帶著心有餘悸的撒嬌意味,“不過……想想也更刺激了,對不對?……你膽子真大,就在那兒……唔……”
我再也受不了了!一股邪火混合著巨大的恐懼直衝頭頂,我猛地坐起身,“啪”一聲拉亮了床頭那盞昏暗的電燈。
橘黃色的燈光瞬間驅散了黑暗,也刺痛了我們的眼睛。
小娟受驚般猛地轉過身,睡眼惺忪地看著我,臉上是全然的茫然和被打擾的不悅:“大山?你發什麼神經?大半夜的,咋了?”
我指著她身旁那個空蕩蕩的枕頭,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乾澀而變得嘶啞:“你在跟誰說話?!你到底在跟誰說話!”
她眨了眨眼,適應著燈光,臉上的困惑更加明顯,甚至帶著一絲無辜:“說什麼胡話呢?我睡覺啊!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魘著了?”她伸手過來,想摸摸我的額頭。
她的表情是那樣自然,那種純然的迷惑和關切,完全不像是偽裝出來的。那一刻,一個更可怕的想法擊中了我:要麼,她的演技已經高超到天衣無縫;要麼……她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睡著後乾了什麼,說了什麼。
那個白天在山上的她,或許也不是真正的她?
我像被抽乾了力氣一樣,頹然地癱躺下去,連燈也忘了關。她嘀咕了一句“真是莫名其妙”,打了個哈欠,翻個身,沒多久呼吸又變得均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