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溝三麵環山,村後有一片茂密的竹林,足足上百畝。
村裡人靠山吃山,靠竹林吃竹林,編竹筐、做竹椅,日子雖不富裕,倒也安穩。唯獨那片竹林深處,少有人敢去,尤其是天黑以後。
村裡老輩人說,竹林裡有東西,不是野獸,比野獸邪門。他們管那東西叫“竹林鬼”。
沒人見過它長什麼樣,因為見過的都沒能說出來。老一輩人講,這東西不害命,但專找心裡有鬼的人糾纏。年輕人大多不信這一套,趙老四就是其中一個。
趙老四本名趙德柱,排行老四,村裡人便叫他趙老四。這人三十五六歲,膀大腰圓,一臉橫肉,仗著在城裡打過幾年工,見過些世麵,回到村裡就愛吹噓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龜兒子的,啥子年代了還信那些鬼扯!”這天晚上,趙老四在村頭小賣部門口,一邊喝著兩塊錢一瓶的啤酒,一邊嚷嚷,“老子今晚就去竹林裡轉一圈,看看到底有啥子名堂!”
旁邊幾個老漢搖頭勸他:“老四,莫要逞強,那地方邪門得很,不是鬨著玩的。”
“邪門個錘子!”趙老四一仰脖灌下最後一口啤酒,把空瓶往地上一蹾,“老子今晚偏要去,還要在裡麵撒泡尿,讓那啥子鬼嘗嘗老子的味道!”
眾人哄笑,唯有村裡最年長的趙三公皺緊了眉頭:“老四,莫要胡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有些東西,你不信,它也在那裡。”
趙老四不以為然,晃晃悠悠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家走。他雖嘴硬,心裡卻也有些打鼓。
倒不是真信有什麼竹林鬼,而是這深更半夜的,一個人鑽進黑黢黢的竹林,確實需要點膽子。
回到家,媳婦王淑珍正坐在炕頭縫補衣服,見他回來,沒好氣地問:“又死哪去喝貓尿了?一身酒氣!”
趙老四嘿嘿一笑,湊過去要摟媳婦:“婆娘,老子今晚要去乾件大事。”
王淑珍一把推開他:“滾遠點,一身酒氣!你要乾啥大事?又要去跟誰賭錢?”
“賭個屁的錢!”趙老四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老子要去竹林裡走一遭,看看是不是真有他們說的那玩意兒。”
王淑珍一聽,手裡的針線活頓時停了,瞪大眼睛:“你龜兒瘋了吧?大半夜去那鬼地方乾啥?”
“村裡那幫龜孫都說我怕,老子偏要證明給他們看!”趙老四梗著脖子。
“證明你媽個腿!”王淑珍急了,一把揪住他耳朵,“你敢去試試?看老娘不打斷你的狗腿!”
趙老四疼得齜牙咧嘴,掙脫開來:“臭婆娘,反了你了!老子今天非去不可,要不以後在村裡怎麼抬頭?”
王淑珍知道丈夫的倔脾氣,一旦犯了渾,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你要去也行,老娘跟你一起去!”
她雖然嘴毒,但對趙老四還是很好的,他害怕丈夫一個人會出事,再說她自己也有些好奇。女人就跟貓一樣,啥都八卦,啥都好奇。
“你去乾啥子?”趙老四一愣。
“我去看看你龜兒是不是真有種!”王淑珍哼了一聲,“彆到時候還沒進竹林就尿褲子了。”
趙老四被將了一軍,嘴上卻不服軟:“去就去,誰怕誰!不過話說前頭,要是看見什麼嚇人的,你可彆往老子褲襠裡鑽,小心當場讓你吹簫!”
“鑽你媽個頭!”王淑珍啐了一口,心裡卻暗暗打定主意,有自己在,丈夫總不至於太過冒失。
就這樣,夜裡十點多,趙老四拿著手電筒,彆著一把砍柴刀,王淑珍緊跟其後,兩人一前一後朝著村後竹林走去。
那晚月色不明,灰蒙蒙的雲層低垂,偶爾才透出一點微弱的光。初夏的夜風本該溫和,越接近竹林,卻越覺得有股子陰冷。
路邊的稻田裡,蛙聲一片,可奇怪的是,越是靠近竹林,蛙聲就越稀疏,待到竹林邊緣,竟一片死寂。
“媽的,這地方還真有點邪門。”趙老四心裡發毛,嘴上卻硬撐著。
王淑珍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小聲說:“老四,要不咱們回去吧,這黑燈瞎火的,有啥好證明的。”
“現在回去才是真龜孫!”趙老四挺直腰板,打開手電筒,一道黃光射向竹林深處。
竹林入口處,立著一塊斑駁的石碑,上麵模糊刻著“禁地”二字,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所立。趙老四朝石碑啐了一口:“禁你媽的地!”
說罷,他邁步走進竹林。王淑珍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一進竹林,溫度驟降,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個季節。外麵的微風到這裡變成了詭異的寂靜,連最常見的蟲鳴都聽不見。隻有兩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密集的竹林中回蕩。
這片竹林長得異常茂密,一根根竹子擠在一起,幾乎不見縫隙。手電光照過去,竹影幢幢,隨著光線晃動,猶如無數鬼影搖曳。地麵上積了厚厚一層竹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沙沙的響聲。
“老四,我有點怕。”王淑珍的聲音發抖,緊緊抱住丈夫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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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四其實心裡也直打鼓,但礙於麵子,強裝鎮定:“怕個卵!就是片竹子嘛,城裡公園多的是!”
他故意大聲說話,想給自己壯膽,聲音在竹林裡顯得異常空洞。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走。越往裡,竹子越密,手電光能照到的範圍越來越小。有時需要側身才能從竹子間的縫隙穿過。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趙老四突然停下腳步。
“咋啦?”王淑珍緊張地問。
趙老四沒說話,用手電照向旁邊一叢竹子。
王淑珍順著光線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那叢竹子的葉片上,掛著一些細小的布條,紅的綠的都有,在風中輕輕飄動,像是什麼人經過時被刮破衣服留下的。
“可能就是些鳥毛。”趙老四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明白,這深更半夜的,哪來這麼多人從這裡經過?
王淑珍顫抖著說:“老四,咱們回吧,我總覺得有東西在盯著我們。”
趙老四這次沒有反駁,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感覺。那是一種如芒在背的不安,仿佛暗處真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再往前走一段就回。”趙老四硬著頭皮說,“總不能白來一趟。”
又往前走了百來步,竹林深處突然出現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孤零零地立著一棵特彆粗大的老竹,足有碗口那麼粗,竹身呈暗紫色,與周圍青綠的竹子截然不同。
“這竹子長得真怪。”趙老四好奇地走近,用手電仔細照那棵老竹。
這一照,他差點叫出聲來。隻見那竹身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奇怪的符號,既不像字,也不像畫,彎彎曲曲,看得人頭皮發麻。
“我的親娘哎,這是啥玩意兒?”王淑珍也看到了,嚇得直往丈夫身後躲。
趙老四強作鎮定,伸手摸了摸那些符號,觸手冰涼,刻痕很深,不像是近期才刻上去的。
就在這時,手電筒突然閃爍了幾下,滅了。
“媽的,啥破玩意兒!”趙老四使勁拍打電筒,可光線再也沒有亮起來。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漆黑。由於竹葉茂密,連一絲月光都透不進來,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老四,我害怕!”王淑珍帶著哭音,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
“彆慌,彆慌,就是電池沒電了。”趙老四嘴上安慰,自己的聲音也在發抖。
兩人在黑暗中僵立片刻,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能勉強看清近處竹子的輪廓。就在這時,趙老四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背後輕輕擦過。
“誰?”他猛地轉身,卻什麼也沒看到。
“怎麼了?”王淑珍顫聲問。
“沒……沒什麼,可能是竹子。”趙老四咽了口唾沫。
話雖如此,他清楚地知道,剛才那觸感絕不是竹子。那是一種柔軟的,幾乎像是手指輕輕劃過的感覺。
突然,王淑珍尖叫一聲:“有東西碰我脖子!”
趙老四忙問:“在哪?”
“就……就在後麵...”王淑珍已經帶上了哭腔。
趙老四在黑暗中胡亂摸索,什麼也沒摸到。就在這時,他自己也感覺到有一縷涼絲絲的東西拂過臉頰,像是頭發,又像是蛛絲。
“龜兒子的,什麼鬼東西!”趙老四罵了一句,試圖給自己壯膽。
突然,四周的竹子無風自動,發出沙沙的響聲。那聲音不像風吹,倒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竹枝間快速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