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非人的注視感，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釘在靈魂深處，即便那巨大的灰色構造體已然隱沒於星塵背後，其帶來的無形威壓卻絲毫未減。
觀測者——秩序的仲裁者，平衡的冰冷法官——已然將目光投下，宣判了“觀察”的宿命。
生與死的界限，被壓縮成一條細若遊絲的風險閾值，懸於未知的評判標準之上。
聖所之內，空氣凝滯得仿佛要凍結。艾瑟琳最後那句幾乎耳語的話語，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眾人心中蕩開劇烈的漣漪。
微光隱秘哨站的自動應答信號？遺忘星河？絕地？
希望的火花在絕對的壓抑中驟然迸發，卻又瞬間被更大的迷茫和恐懼所籠罩。
一個被認為早已失聯的哨站，一個被稱為“絕地”的星域，這回應，是救命稻草，還是另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
“遺忘星河……那是什麼地方？”老鐵錘的聲音乾澀，帶著劫後餘生卻前途未卜的茫然。
他習慣了鋼鐵、機油和看得見的敵人，對這種涉及古老傳說和宇宙秘辛的對話感到本能的不安。
艾瑟琳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已然恢複平靜、卻仿佛蘊藏著無儘信息的水晶石板上，指尖輕輕拂過其表麵微涼的紋路，眼中閃爍著追憶與凝重交織的光芒。
“那是一片……被時空亂流、破碎星體和古老禁忌所籠罩的星域，”
她的聲音低沉，仿佛在訴說一個塵封的噩夢，“是已知星圖的邊緣，也是無數探險者和文明的墳墓。傳說那裡是上古戰爭的最終戰場，空間結構支離破碎，物理法則扭曲異常，就連最先進的星艦也不敢輕易深入。微光文明鼎盛時期，曾在那裡建立過幾個極其隱秘的前哨站，用於研究那裡的異常現象和……防範某些可能從虛無中歸來的古老威脅。‘觀星台’……就是其中之一。”
“防範古老威脅？”卡珊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是低語者嗎？”
“不完全是，”艾瑟琳搖了搖頭，眼神深邃，“低語者是‘虛無’的化身，而遺忘星河中可能沉睡的……是比低語者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狀的存在。一些……連我們先輩都諱莫如深的‘遺物’。”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種諱莫如深的態度，反而更讓人心生寒意。
莉娜默默感受著眉心星璿印記傳來的微弱悸動。
歸一之力對能量和信息極其敏感，她能從艾瑟琳的話語和那殘存的應答信號中，捕捉到一種滄桑、孤寂以及一絲……被遺忘的悲愴。
那個“觀星台”，絕非普通的避難所。
“這個應答信號……可信嗎？”莉娜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在經曆了低語者的詭計和升華者的追獵後，她對任何“指引”都保持著最大的警惕。
艾瑟琳沉吟片刻：“信號使用的加密協議是最高等級的‘星光密語’，屬於微光守望者內部絕密頻道，理論上極難偽造。而且，信號中攜帶的能量特征……非常古老純淨，沒有檢測到低語者或其它已知勢力的汙染痕跡。但是……”
她話鋒一轉，語氣沉重，“信號極其微弱，斷斷續續，顯然發送端的能量瀕臨枯竭，或者受到了嚴重乾擾。更重要的是，它是在我們發送的、包含你‘歸一’特征的信標之後才出現的回應……這絕非巧合。”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莉娜身上：“那個哨站，或許是因為感知到了‘歸一者’的出現，才從萬古的長眠中……蘇醒了一絲意識。它可能掌握著至關重要的信息，關於‘搖籃’，關於低語者，甚至關於……如何應對‘觀測者’。”
“但也可能是一個誘餌，”卡珊冷靜地補充道，戰士的本能讓她對任何未知目的地保持懷疑，“尤其是，在觀測者已經盯上我們的情況下。前往一個‘絕地’，風險太大了。”
“留在這裡風險更大！”老鐵錘忍不住插話，他環顧著雖暫時安全卻如同牢籠的聖所，以及那無處不在的被監視感，“‘鐵砧之心’已經完了！外麵是輻射廢墟，頭頂是那些冰冷的眼睛！待在這裡，遲早不是餓死就是被它們‘淨化’掉！有條路走，總比等死強！”
他的話代表了大多數幸存者最樸素的想法。
絕境之中，一絲渺茫的希望，也值得用生命去賭博。
莉娜閉上了眼睛，將意識沉入體內那片新生的、依舊有些紊亂的歸一之力海洋。
三種本源與冰霜井力在緩慢交融，形成一個動態平衡的係統。
她能感覺到，觀測者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枷鎖，限製著她力量的舒張，但也帶來一種奇異的壓力，迫使她更快地適應和掌控這股新生的力量。
前往“遺忘星河”，無疑是踏入更加未知的險境，但或許……那裡扭曲的法則和古老的力量，能乾擾甚至屏蔽觀測者的監視？
而且，那個哨站可能與微光本源有著更深的聯係，對她的歸一之境鞏固有益。
更重要的是，關於“搖籃”的線索，她絕不能放棄。
那是薇拉長老的囑托，是羅根犧牲的意義，也是所有微光遺民最後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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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一艘船，”莉娜睜開眼，目光堅定，“一艘能夠進行星際躍遷，並且能一定程度上規避探測的船。”她看向艾瑟琳和老鐵錘，“‘鐵砧之心’還有能用的飛船或者躍遷引擎嗎？哪怕隻是殘骸？”
老鐵錘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主力艦船早在‘淨化方舟’的轟炸中就全毀了。機庫裡倒是有幾艘老掉牙的礦用穿梭機和小型運輸船，但大多嚴重損壞，缺乏能源，而且……絕對逃不過軌道上那些眼睛的掃描。”
艾瑟琳卻若有所思：“或許……有一個辦法。”她走向聖所一側的牆壁，手指在幾個特定的符文上按順序輕點。牆壁無聲地滑開，露出後麵一個狹小的密室，裡麵擺放著幾個密封的金屬箱。
“這是守望者留下的緊急物資，”她打開其中一個箱子，裡麵是幾件造型古樸、閃爍著微光的腕帶式設備和幾塊能量晶石，“有便攜式環境適應裝置、一些濃縮營養劑，以及……最重要的，”她拿起一個隻有巴掌大小、形狀不規則的暗紫色水晶，“一塊‘虛空潛行艦’的核心導航信標。”
“虛空潛行艦？”莉娜和卡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那是微光文明鼎盛時期研發的、用於極端環境偵查和隱秘行動的特種艦船，”艾瑟琳解釋道，眼中流露出一絲追憶的榮光，“數量極少，技術早已失傳。它們最大的特點是能短時間融入虛空背景輻射，實現光學和大部分傳感器上的‘隱形’，並且對空間波動有極強的適應性。這塊信標，能指引我們找到一艘……墜毀在‘鐵砧’星係外圍小行星帶中的潛行艦殘骸。如果運氣好，或許能修複其躍遷引擎。”
小行星帶！那裡環境複雜，確實有可能避開軌道上監視者的直接視線！
“但那是墜毀的殘骸……”卡珊皺眉，“修複難度和風險……”
“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莉娜斬釘截鐵地說。她接過那塊暗紫色水晶，信標入手微溫，內部仿佛有星雲流轉，與她的歸一之力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我們需要製定一個計劃，如何避開監視，抵達小行星帶，並完成修複。”
接下來的幾天，幸存者們是在高度緊張和秘密籌備中度過的。
聖所的能量護盾始終維持著最低功耗運轉，以屏蔽內部活動。
艾瑟琳提供了詳細的星圖和小行星帶環境數據。
老鐵錘帶著還能行動的人，偷偷潛回廢墟中尚能進入的倉庫，搜集一切可能用到的工具、零件和備用能源。
阿傑和小刀則負責調試那些古老的微光設備，學習使用環境適應腕帶。
莉娜則利用一切時間，沉浸在歸一之力的磨合與掌控中。
在觀測者無處不在的壓力下，她進步神速，對三種本源力量的調配越發圓融，甚至開始嘗試將新融入的冰霜井力也納入平衡體係。
她隱隱感覺到，完整的“歸一”遠非簡單的能力疊加，而是一種對宇宙底層法則的更深層次理解和運用。
她開始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鎖定自己的“目光”的細微波動，就像黑暗中感知到掠食者的呼吸。
第五個標準周期的深夜根據聖所內模擬的晝夜循環），一切準備就緒。
幸存者僅剩十五人，個個麵帶菜色，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們穿戴好環境適應腕帶，攜帶上有限的物資和武器。
艾瑟琳啟動了聖所的一個隱藏協議。
頓時，聖所外圍的某些廢棄能量管線被故意過載，引發了一連串小規模的、看似自然的能量泄漏和短路爆炸！
爆炸在廢墟中製造出混亂的電磁乾擾和煙塵，暫時乾擾了外部的探測。
“就是現在！”艾瑟琳低喝一聲，聖所一個極其隱蔽的、通往地下深層熔岩管道的出口悄然開啟。
那裡連接著一條早已廢棄的、通往星球表麵的地質勘探通道。
一行人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潛入黑暗的管道。
環境適應腕帶散發出微弱的光暈，提供著基本的環境保護和照明。
管道內充滿了硫磺味和塵埃，崎嶇難行，但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之路。
莉娜走在最前麵，歸一感知如同雷達般掃描著前方，避開可能的結構脆弱點和輻射異常區。
她能感覺到，頭頂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被地麵的爆炸和乾擾短暫地迷惑了，掃描的焦點出現了偏移。
但他們必須快！
必須在觀測者重新鎖定他們之前，進入複雜的小行星帶環境。
經過數小時艱難跋涉，他們終於抵達了管道的儘頭——一個被碎石半掩埋的出口。
外麵，是“鐵砧”星球荒涼、布滿撞擊坑和輻射塵的表麵。
漆黑的天空中，破碎的星環和遙遠恒星的光芒勾勒出小行星帶模糊的輪廓。
沒有猶豫，幸存者們啟動了腕帶的短途推進功能，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信標指引的方向，射向那片充滿危險與未知的碎石海洋。
就在他們離開星球引力圈，即將進入小行星帶邊緣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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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猛地感到眉心印記一陣刺骨的寒意！
那道冰冷的“目光”驟然清晰！
如同探照燈般，瞬間掃過他們的位置！
被發現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遠方虛空中，那個巨大的灰色幾何構造體的一角，再次浮現！
一道毫無預兆的、凝練至極的灰色光束，無聲無息地跨越空間，朝著他們射來！
不是毀滅性的攻擊，而是……捕捉！光束中蘊含著強大的束縛力場！
觀測者動手了！它們不允許目標脫離監視！
“散開！”莉娜厲聲尖叫，歸一之力瞬間爆發，在身前布下一麵流轉著四色光芒的菱形護盾，同時全力推動身邊最近的阿傑和小刀向側麵規避！
灰色光束精準地命中了護盾！
沒有爆炸，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能量消融聲！
護盾表麵的光芒急劇黯淡，莉娜感覺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列車迎麵撞中，氣血翻湧，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向後推去！
歸一之力與那灰色光束中的秩序分解特性瘋狂衝突、湮滅！
趁此間隙，其他幸存者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光束的主要覆蓋範圍，但逸散的能量場依舊讓幾個人動作僵直，險些失控。
“走！進小行星帶！”卡珊怒吼著，一邊用能量步槍向灰色構造體方向發射乾擾彈幕雖然明知無用，隻為爭取時間），一邊催促眾人衝向最近的一塊巨型隕石。
灰色構造體似乎對這次失手有些意外如果它有情緒的話），它沒有立刻發動第二次攻擊，而是靜靜地“注視”著他們逃入小行星帶密集的碎石群中。
那種被鎖定的感覺並未消失，反而如同陰影般，緊隨其後。
一進入小行星帶，環境瞬間變得極端複雜。
大小不一的隕石高速飛掠，引力場混亂，空間扭曲現象時有發生。
環境適應腕帶的警報聲不斷響起，提醒著輻射超標和碰撞風險。
“信標有反應了！”老鐵錘看著手中閃爍不定的導航儀，指向一個方向，“在那邊！大概還有半小時航程！”
接下來的半小時，是生死時速。
他們如同在槍林彈雨中穿梭，既要躲避橫衝直撞的隕石，又要時刻警惕身後那如影隨形的監視和可能隨時發動的攻擊。
莉娜將歸一之力運用到極致，時而扭曲前方空間偏轉隕石軌跡，時而加速瞬移規避危險，對力量的掌控在巨大的壓力下飛速提升。
終於，在一塊巨大、形狀如同被撕裂的獸骨的暗紅色隕石背後，他們看到了目標——
一艘通體暗啞無光、造型流暢而詭異、如同深海幽靈船般的梭形艦船，靜靜地嵌在隕石之中。
它約有兩百米長，艦體多處破損，引擎部分似乎遭受過重創，但整體結構大致完整。
艦身表麵覆蓋著一層吸收能量的特殊塗層，即使近距離也幾乎與黑暗的宇宙背景融為一體。這就是“虛空潛行艦”！
“就是它！”艾瑟琳眼中閃過一絲激動。
眾人迅速靠近，找到一處被撕裂的艙門缺口，進入了艦船內部。
裡麵一片死寂，黑暗隆咚，隻有應急燈散發著幽綠的光芒。
空氣冰冷，漂浮著細小的冰晶和塵埃。
“分頭行動！老鐵錘，帶人檢查引擎和動力核心！
阿傑，小刀，排查生命維持係統和導航控製！卡珊，警戒入口！莉娜，你跟我來艦橋！”艾瑟琳迅速下達指令。
莉娜跟隨艾瑟琳穿過幽暗的走廊，來到艦橋。
這裡的儀器大多黯淡，但主控製台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能量反應。
艾瑟琳將那塊導航信標插入一個特定的接口。
嗡……
控製台亮起了一絲微光，殘缺的星圖浮現出來。同時，一個冷靜的、略帶機械感的女聲在艦橋響起，嚇了兩人一跳：
“檢測到授權信標……身份驗證通過……歡迎登艦，‘觀星者’號潛行艦智能核心‘星語’為您服務。係統損傷嚴重，能源儲備低於5，躍遷引擎離線，隱形模塊部分失效……”
艦船ai還在！雖然狀態極差，但至少還能運作！
“星語，報告最高優先級任務日誌。”艾瑟琳急切地問道。
“檢索中……最高優先級任務：前往‘遺忘星河’，坐標加密數據流），與‘觀星台’前哨站彙合，傳遞……警告信息……”ai的聲音斷斷續續。
“什麼警告信息？”
“數據損壞……關鍵詞殘留：‘搖籃’……‘觀測者協議’……‘最終黎明’……‘警惕……蘇醒’……”
搖籃！觀測者協議！最終黎明！這些關鍵詞讓莉娜和艾瑟琳心頭巨震！
“星語，能否修複躍遷引擎？我們需要立刻前往‘遺忘星河’！”莉娜問道。
“評估中……需要高純度能量源……艦船庫存能源晶體已耗儘……外部補充……風險極高……”
就在這時，艦橋的警報燈突然瘋狂閃爍起來！
“警告！檢測到高優先級空間擾動！未知目標正在接近！能量簽名……匹配度92……‘觀測者’級構造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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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隱形模塊失效！已被鎖定！”
透過舷窗，可以看到遠處，那個冰冷的灰色幾何體，正無視密集的小行星，以一種違背物理法則的方式，平滑地穿透碎石障礙，朝著“觀星者”號徑直駛來！
它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
“沒時間了！”莉娜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她看向艾瑟琳，又看向自己掌心，“也許……我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