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時間的亂流中漂流了無數個世紀,又仿佛隻是一瞬。
當莉娜再次恢複些許意識時,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冰冷、堅硬的金屬地麵上。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機油、鐵鏽和塵埃的味道。
耳邊傳來滴滴答答的漏水聲和遠處隱約的、規律性的機械轟鳴。
她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
頭頂是高聳的、布滿管道和鏽跡的穹頂,昏暗的燈光在煙霧中搖曳。
她似乎身處一個巨大的、廢棄的工業廠房內部?
“莉娜!你醒了!”阿傑驚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哽咽。
莉娜掙紮著坐起身,看到阿傑、小刀、卡珊隊長以及另外七八個幸存者都圍在身邊,個個帶傷,臉色蒼白,但還活著。
他們成功逃出來了!但……疤臉……
悲傷湧上心頭,但此刻不是哀悼的時候。
“這裡……是哪裡?”莉娜的聲音沙啞虛弱。
“不知道,”小刀搖頭,臉上帶著困惑和警惕,“我們從一個通風管道一樣的出口掉出來的。這裡看起來像個……廢棄的太空站或者大型飛船的內部?”
莉娜強撐著調動一絲歸一之力感知四周。能量場依舊稀薄,但這裡的金屬結構和遠處傳來的機械聲,表明這是一個人造的、仍在部分運轉的巨型結構體。
風格……非常古老、粗獷,與微光文明或升華者的精致科技截然不同,倒有些像……鐵鏽鎮那種廢棄工業風格,但規模宏大得多。
而且,她隱約感覺到,在這個結構體的深處,似乎有微弱的、熟悉的生命反應?
還有……一種奇異的、非自然的能量源在波動?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摩擦聲和粗魯的叫喊聲,從廠房遠處的陰影中傳來!
“……這邊有動靜!”
“媽的,肯定是那些該死的‘清道夫’又溜進來了!”
“抄家夥!抓住他們!”
一群體型彪悍、穿著拚湊護甲、手持各種改裝武器的人,從黑暗中湧出,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些人的眼神凶狠,充滿敵意,看起來絕非善類。
莉娜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才出虎口,又入狼窩?這個未知的避難所,似乎也並非樂土……
沉重的、帶著鐵鏽摩擦聲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從四麵八方昏暗的陰影中逼近。
刺鼻的機油味、金屬粉塵和隱約的腐爛氣息混合在一起,刺激著鼻腔。
莉娜和幸存者們背靠背圍成一圈,警惕地盯著從廢棄廠房深處湧出的那群不速之客。
這些人大約有二三十個,體型普遍高大粗壯,穿著由廢舊金屬板、硬化皮革和不知名生物鞣製的粗糙皮甲拚接而成的護具,臉上塗抹著油彩或布滿傷疤,眼神凶狠,充滿了長期在惡劣環境中掙紮求生的彪悍與警鞋。
他們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有焊接著尖刺的鋼管、鏽跡斑斑但看起來威力不小的實彈槍械、甚至還有利用能量電池粗劣改裝的電擊棍,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他們的動作矯健而充滿攻擊性,瞬間就形成了一個鬆散的包圍圈,堵住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外來者!報上你們的來路!怎麼溜進‘鐵砧之心’的?!”為首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爪痕、身材格外魁梧的光頭壯漢,用一口帶著濃重口音、但莉娜勉強能聽懂的通用語厲聲喝道。
他手中拎著一柄看起來能砸碎裝甲的巨型扳手,眼神如同鷹隼般掃過莉娜等人,尤其在莉娜眉心那若隱若現的奇異印記和身上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氣息上停留了片刻,充滿了懷疑和敵意。
鐵砧之心?
莉娜心中一動,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是了!
在“燼痕”反抗軍的日誌中提到過,被“淨化方舟”一炮摧毀的“鐵砧”城,是這個世界或許是這個星球)的首府!
難道這個巨大的廢棄結構,是“鐵砧”城的一部分?或者是以它命名的某個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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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敵人!”卡珊隊長搶先一步,用儘量平靜的語氣回答,她身上“燼痕”反抗軍的破損服飾和標誌性的暗紅色塗裝似乎讓對方稍微愣了一下,“我們是遭遇了‘淨化者’襲擊的幸存者,意外流落到此。我們沒有惡意,隻想找個地方暫時落腳。”
“燼痕的人?”光頭壯漢眉頭緊鎖,打量了一下卡珊和她身後僅存的三名戰士,眼中的敵意稍減,但警惕未消,“哼,你們這些反抗軍,總是能惹來大麻煩!‘淨化者’的艦隊還在軌道上晃悠呢!說,你們是怎麼突破外圍的自動防禦和輻射塵進來的?還有她——”他的目光再次銳利地投向莉娜,“她身上的能量反應不對勁!不是我們的人,也不是‘蒼白鬼’的走狗……到底是什麼東西?”
莉娜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虛弱和因疤臉犧牲而翻湧的悲痛,上前一步。
她知道,此刻任何隱瞞或示弱都可能招致攻擊。
她必須展現出一定的實力和價值,才能贏得對話的機會。
“我叫莉娜,”她的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但帶著一種經過生死曆練後的沉穩,“我和我的同伴來自星海彼岸,是為了逃避……更可怕的敵人。”
她刻意模糊了低語者的信息,那太過驚世駭俗,“我們通過一個不穩定的空間通道意外抵達這裡,對這裡一無所知。我們需要水、食物和醫療援助,作為回報,我們可以提供幫助,或者……立刻離開。”
她說話的同時,悄然運轉起一絲微弱的歸一之力。
並非示威,而是讓眉心的星璿印記散發出一種溫和卻不容忽視的包容性能量波動,這波動與她之前接觸過的任何力量都不同,帶著一種安撫和溝通的意願,而非攻擊性。
感受到這股奇異的能量波動,包圍他們的本地武裝人員明顯出現了騷動,一些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武器,眼神中充滿了驚疑不定。
那光頭壯漢也是瞳孔微縮,他顯然從未感受過這種性質的能量。
“頭兒,他們的裝備……很破爛,看起來確實像逃難的。”一個瘦小的、眼神機靈的年輕人湊到光頭壯漢耳邊低語,“那個女人……感覺很奇怪,但不像有敵意。而且,‘燼痕’的人雖然麻煩,但確實是跟‘蒼白鬼’乾架的……”
光頭壯漢沉吟了片刻,銳利的目光在莉娜蒼白的臉、她身後傷痕累累的幸存者、以及卡珊等人身上來回掃視。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他哼了一聲,揮了揮手:“收起武器!但都給我盯緊了!帶他們去‘齒輪大廳’,我要親自審問!特彆是你,”他指著莉娜,“彆耍花樣!”
包圍圈稍微鬆動了一些,但那些武裝人員依舊虎視眈眈地“護送”著他們,朝著廠房深處走去。
莉娜暗自鬆了口氣,第一關算是暫時過了。
她一邊走,一邊更加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這確實是一個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工業複合體內部。他們所在的似乎是某個廢棄的組裝車間,穹頂高聳,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鏽跡斑斑的巨型吊臂和傳送帶殘骸。
地麵上散落著各種廢棄的零件、工具和凝固的油汙。空氣流通不暢,彌漫著沉悶的金屬味和黴味。
昏暗的燈光來自高處一些忽明忽暗的、似乎由某種生物質或低級化學能驅動的簡陋燈具,光線勉強照亮前路,更多的區域則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中。
遠處傳來的規律性機械轟鳴聲更加清晰,似乎有什麼大型設備仍在運轉。
整個環境給人一種壓抑、破敗卻又頑強的感覺,仿佛一個垂死的巨獸,仍在苟延殘喘。
他們被帶著穿過幾條堆滿廢棄物的通道,來到了一個相對寬敞的圓形大廳。
這裡似乎是某個交通樞紐或集會點,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已經停止運轉的齒輪狀結構,四周連接著數條通往不同方向的通道。
大廳裡聚集了更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無一例外都麵帶菜色,衣著破爛,眼神中充滿了疲憊和對陌生人的好奇與恐懼。
他們看到莉娜這一行人,尤其是明顯是外來者的莉娜,都紛紛投來警惕的目光,低聲議論著。
這裡就是“鐵砧之心”?一個在末日浩劫後殘存下來的地下避難所?
光頭壯漢將莉娜等人帶到大廳一側一個用廢棄集裝箱和金屬板搭建的、類似指揮所的地方。
裡麵有幾個看起來像是頭目的人,正在一張鋪著破舊地圖的桌子前商議著什麼。
“老鐵錘,怎麼回事?這些人是?”一個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但眼神依舊銳利的老者抬起頭,看向光頭壯漢看來他叫老鐵錘)。
“自稱是‘燼痕’的殘兵和……來曆不明的外星來客。”老鐵錘指了指卡珊和莉娜,“通過未知途徑闖進來的。我覺得有必要弄清楚。”
老者似乎被稱為“長老”或“首領”)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莉娜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外星來客?在這個被遺忘的墳墓裡,可是很久沒有‘客人’到訪了。年輕人,你身上的‘光’……很特彆。它讓我想起了一些……古老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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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心中一動。古老的傳說?難道這裡的人知道微光文明?
“長老,我們無意冒犯,”莉娜再次開口,語氣誠懇,“我們隻需要暫時的庇護和基本的補給。作為交換,我可以嘗試幫助你們……比如,修複一些設備?”她注意到這裡很多設施都年久失修,能源似乎也瀕臨枯竭。
她的歸一之力雖然虛弱,但對能量的精細操控或許能派上用場。
長老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對老鐵錘說:“先安排他們去醫療室處理傷口,給點水和食物。看好他們。等‘巡夜者’回來,報告了外部情況再說。”
老鐵錘點頭,示意手下帶莉娜他們去往大廳另一側一個用簾子隔開的區域,那裡似乎是個簡陋的醫療點,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草藥的味道。
幸存者們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傷口被簡單處理,分到了一些渾濁的飲水和硬邦邦的、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的乾糧。
雖然條件艱苦,但比起在虛空中漂流和麵對升華者、低語者的絕境,這裡已經算是天堂了。
莉娜靠坐在一個角落,小口喝著水,努力恢複著體力,同時歸一感知悄然擴展,探查著這個避難所的情況。
這裡的人口大約有數百人,生存環境極其惡劣,能源匱乏,食物和清水似乎是定量配給。
但令人驚訝的是,她感知到在這個巨大結構的更深處,有一股相對穩定、非自然的能量源在波動!
那能量源的特性……竟然與她體內的微光之力有微弱的共鳴!雖然極其稀薄,但確確實實存在!
難道……這個避難所裡,有微光文明的遺民?或者保存著微光科技的造物?
這個發現讓她心跳加速。如果真是這樣,或許她能在這裡找到盟友,甚至……關於“搖籃”或其他微光幸存者的線索!
就在這時,醫療點的簾子被掀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但相對乾淨的長袍、頭發梳理整齊、麵容慈祥的老婦人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散發著草藥香的糊狀食物。
她徑直走到莉娜麵前,將碗遞給她,微笑著說:“孩子,吃點熱乎的吧。你看起來消耗很大。”
老婦人的眼神清澈而溫和,帶著一種久違的善意。
更讓莉娜震驚的是,她靠近時,莉娜眉心的歸一印記竟然傳來了更加清晰的共鳴感!
這老婦人身上,散發著極其微弱的、但無比純淨的微光氣息!
“您……”莉娜接過碗,忍不住開口。
老婦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驚訝,輕輕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先吃東西,恢複體力。晚些時候,如果你願意,可以來‘聖所’找我。有些事……或許該讓你知道了。”
說完,老婦人便轉身離開了,留下心潮澎湃的莉娜。
聖所?微光氣息?這個看似破敗絕望的避難所深處,果然隱藏著秘密!
然而,莉娜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
她的歸一感知突然捕捉到,從避難所上層區域,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和嘈雜的喊叫!
緊接著,老鐵錘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人,麵色凝重地衝進了大廳。
“不好!‘淨化者’的偵察機器人找到我們一個通風口的位置了!它們正在試圖鑽進來!”老鐵錘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焦急,“所有戰鬥人員就位!準備迎敵!其他人躲進內層避難所!”
剛剛獲得片刻安寧的避難所,瞬間再次被戰爭的陰雲籠罩!
升華者……它們竟然追蹤到了這裡?!
是因為之前的空間跳躍波動,還是……低語者留下的那個信標依舊在發揮作用?
莉娜放下碗,掙紮著站起身。新的戰鬥,不可避免。
而這一次,她不僅要麵對外敵,還要在這混亂中,揭開這個“鐵砧之心”隱藏的秘密,找到那一線微光帶來的希望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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