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條石壘砌的牆體上,密布著縱橫交錯的裂縫!
如同醜陋的蜈蚣,在灰黑色的石麵上蜿蜒爬行!
最寬的一道裂縫,從城牆中部一直延伸到垛口下方,足有半尺寬!
裂縫邊緣的石塊風化嚴重,布滿蜂窩狀的孔洞,不斷有細小的碎石和冰屑簌簌落下!
裂縫深處,隱約可見暗黃色的水漬滲出,在寒風中凍結成冰溜子!
那是滲水!
牆體內部早已被雨水和融雪侵蝕得千瘡百孔!
城牆頂部的城牆垛口,更是殘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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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垛口已經坍塌,隻留下參差不齊的斷口!剩餘的垛口也布滿裂痕,搖搖欲墜!
用於排水的石製水槽,多處斷裂堵塞,淤積的冰雪和汙物凍結成塊,如同巨大的腫瘤,懸掛在城牆外側!
可以想象,一旦開春雪化,這些堵塞的排水口將導致雨水倒灌,進一步侵蝕牆體!
更可怕的是城牆的根基!
靠近城門內側的一段牆根,因長期滲水和凍融循環,地麵明顯下陷!牆體向外傾斜出一個肉眼可見的弧度!如同一個醉漢,搖搖欲墜!
幾根粗大的、臨時支撐的木樁歪歪斜斜地頂在牆根處,木樁本身也已腐朽開裂,顯然隻是杯水車薪的權宜之計!
楚驍的心臟猛地一沉!這城牆……彆說抵禦梟胡人的投石機和攻城錘,恐怕一場稍大的風雪,或者一次劇烈的震動,就能讓它徹底崩塌!
“楚都頭……久仰大名……咳咳……”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重痰音的聲音傳來。
楚驍循聲望去。隻見一名須發皆白、身形佝僂、穿著半舊明光鎧的老將,在一名親兵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他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斧鑿,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渾濁的老眼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
他便是北風堡的守將——陳老尉。
“陳將軍。”楚驍強忍著肋下的劇痛和精神撕裂的眩暈,微微躬身行禮,聲音嘶啞低沉。
陳老尉擺了擺手,動作遲緩無力。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那布滿裂縫、搖搖欲墜的城牆,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聲音帶著無儘的蒼涼和悲憤:“楚都頭……看到了吧?這就是……咱們北境的門戶……嗬嗬……朝廷……整整十年!整整十年沒撥下一兩修城的銀子了!”
他渾濁的老眼掃過那些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士兵,又指向遠處幾座塌了半邊的營房:“兵?就這些……老弱病殘……能站著喘氣的……不到兩千!甲胄?兵器?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破爛!糧?”
陳老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骨的絕望和憤怒:“糧倉!去看看糧倉吧!地下糧倉!十萬石?那是紙麵上的數!去年遭了雪災,梟胡崽子又搶了幾次……現在……現在能吃的糧……滿打滿算……隻夠堡裡這兩千張嘴……撐半個月!半個月啊!”
他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身體劇烈顫抖,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
親兵連忙拍著他的後背。
好半天,他才緩過氣,蠟黃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聲音更加虛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悲涼:“朝廷……眼裡隻有江南……隻有平叛……北境?嗬嗬……北境在他們眼裡……就是塊……隨時可以丟棄的……破抹布!”
“加固城防?深挖壕溝?儲備滾木礌石?一個月?”陳老尉搖著頭,渾濁的老眼裡充滿了絕望的淚水,“楚都頭……李校尉……你們……你們這是……要帶著大家夥……往火坑裡跳啊……”
寒風卷起地上的雪粉,撲打在楚驍冰冷的臉上。
陳老尉那絕望的歎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頭!
城牆的裂縫、堵塞的排水、傾斜的根基、麵黃肌瘦的士兵、僅支半月的存糧……這一切,比黑風峽的梟胡遊騎,比黑袍毒牙的詭異手段,更加冰冷!
更加絕望!
一個月!用這殘破的要塞,用這饑餓的士兵,去抵擋即將洶湧而來的梟胡鐵騎?去守護那僅存的、維係著最後希望的糧倉?
這……根本就是一條通往地獄的死路!
楚驍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掃過那布滿裂縫、如同垂死巨獸般的城牆。
肋下的劇痛和精神裂穀的嗡鳴如同附骨之蛆,玉佩深處傳來的冰冷死寂如同深淵凝視。
然而,在他那雙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那冰封的寒潭之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決絕的火焰,正在悄然點燃。
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腐朽氣息的空氣,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退路的冰冷決絕:“陳將軍……帶路……去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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