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堡的城牆,在灰紅色的“水泥”和無數血汗的澆築下,如同被強行縫合了傷口的巨獸,在凜冽的寒風中艱難地挺直了脊梁。
裂縫被填平,排水溝渠深埋地下,堵塞的舊口被陶管取代。
雖然斑駁的牆體依舊訴說著歲月的滄桑,但那股搖搖欲墜的死氣,已被一種磐石般的堅韌所取代。
堡內,配重投石機的巨大木架在王錘子日夜不休的督造下,已初具雛形,沉重的配重箱和長長的拋杆在風雪中投下猙獰的剪影。
堡外,那片看似平靜的雪原之下,致命的絆索雷陣如同蟄伏的毒蛇,在阿狗精心繪製的埋設圖指引下,悄然潛伏。
然而,楚驍心中的警兆並未隨著城防的加固而消散,反而如同雪原上不斷積聚的陰雲,愈發沉重。
肋下的舊傷在持續的操勞和刺骨的寒風中,如同被冰封的火山,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沉悶的、深入骨髓的鈍痛。
精神世界的裂穀深處,玉佩傳來的冰冷死寂氣息如同跗骨之蛆,持續侵蝕著他的精力,帶來陣陣眩暈和如同被億萬根冰針反複穿刺的裂痛。
胸口的玉佩,那道布滿黑色裂紋的猩紅裂痕,搏動得更加劇烈,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一縷更加濃鬱、更加冰冷的腐朽氣息,仿佛在無聲地預警著……風暴的臨近。
這天深夜,風雪稍歇。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將慘淡的月光過濾成一片朦朧的灰白,灑在銀裝素裹的荒原上。
堡牆上,負責警戒的義勇營哨兵裹著厚厚的毛氈,警惕地掃視著堡外死寂的雪原。
寒風卷起細碎的雪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突然!一名眼尖的哨兵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住堡外西北方向!
隻見風雪彌漫的儘頭,幾點微弱的光點,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搖曳、移動!
“有情況!”哨兵壓低聲音,急促地示警!
很快,消息傳到了楚驍所在的臨時指揮所——一間用厚木板加固過的半塌營房。
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楚驍正靠在一張鋪著獸皮的簡陋木榻上,肋下的劇痛讓他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如紙。阿狗守在一旁,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恩公!西北方向!有火光!像是……車隊!”阿狗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楚驍猛地睜開眼,深陷的眼眸中寒光一閃!西北?那是通往黑風峽的方向!這個時節,這種天氣,尋常商隊絕不可能冒險出行!
“多少人?什麼裝束?”楚驍的聲音嘶啞低沉。
“太遠了!看不清!大概……十幾輛大車!幾十號人!打著……打著商隊的旗號!”哨兵回道。
商隊?楚驍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強撐著坐起身,肋下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凝聚起殘存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細流般,小心翼翼地探向胸口那枚劇烈震顫的玉佩!
嗡——!!!
就在意念觸及玉佩核心的刹那!
一股難以想象的、如同靈魂被撕裂的劇痛猛地爆發開來!
玉佩核心那道猩紅的裂痕驟然亮起刺目的、如同熔岩般的猩紅光芒!
一股狂暴的、充滿毀滅氣息的排斥力如同決堤的洪水,狠狠衝擊著楚驍凝聚的意念!
“呃啊——!”楚驍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的嘶鳴!
身體猛地一顫,一大口鮮血毫無征兆地從口中噴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恩公!”阿狗驚恐地撲上前!
“彆管我!”楚驍猛地抬手,阻止了阿狗。他臉色慘白如金紙,眼神卻銳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鋒!剛才那瞬間的劇痛和衝擊,讓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感應!
從西北方向傳來的……一股冰冷、粘稠、充滿了貪婪、墮落和……一絲若有若無腥甜藥味的……邪惡氣息!這氣息……與當初在沙蠍匪巢中感受到的“神仙散”殘留氣息……如出一轍!甚至……更加濃鬱!更加……活躍!
“神仙散……毒牙……”楚驍的聲音如同從冰縫中擠出,帶著徹骨的寒意,“他們……來了!”
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阿狗!傳令!巡哨隊!立刻出動!暗中尾隨那支商隊!不要驚動!摸清他們的落腳點!人數!裝備!尤其是……他們運送的貨物!”
“趙鐵柱!王錘子!立刻集合長矛隊和爆破組!帶上強弩!火油!埋伏在堡外三裡處的‘鷹嘴岩’!那裡是進堡的必經之路!兩側有矮丘可以藏身!”
“陳將軍!”楚驍轉向聞訊趕來的陳老尉,“堡門!加強戒備!所有弓弩手上牆!沒有我的命令!一隻蒼蠅也不準放進來!對外……就說堡內戒嚴!盤查奸細!”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鐵釘,狠狠砸進凝重的空氣!整個北風堡瞬間如同被驚醒的刺蝟,悄然豎起了尖刺!
…………
一個時辰後。堡外三裡,鷹嘴岩。
這是一片由風蝕形成的、如同鷹喙般突出的巨大岩石群,橫亙在通往北風堡的必經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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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石嶙峋,縫隙交錯,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大片濃重的陰影。
此刻,趙鐵柱和王錘子帶著數十名精銳的長矛手和爆破組成員,如同融化的雪水般,悄無聲息地潛伏在岩石的陰影和背風的雪窩中。
強弩上弦,箭簇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寒光。幾罐火油被小心地放在避風處。
風雪不知何時又大了起來,呼嘯的寒風卷起雪粉,如同天然的帷幕,遮蔽了潛伏者的身影和氣息。
“都頭!他們來了!”阿狗如同鬼魅般從風雪中滑出,壓低聲音,小臉上帶著一絲興奮和緊張,“一共十二輛大車!三十七人!都穿著皮襖,帶著刀!領頭的是個獨眼龍!貨物……都用厚油布蓋著!但……我聞到那股怪味了!很濃!就是‘神仙散’!”
楚驍靠在一塊冰冷的岩石後,肋下的劇痛如同附骨之蛆,精神裂穀的嗡鳴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強壓下翻騰的氣血,點了點頭:“按計劃行事!趙鐵柱!帶人堵住前路!王錘子!爆破組!準備火油罐!聽我號令!先射馬!再燒車!一個……也不能放跑!”
“是!”趙鐵柱和王錘子眼中厲芒一閃,重重點頭。
風雪中,那支打著商隊旗號的車隊,如同蠕動的黑色長蛇,緩緩出現在鷹嘴岩的入口處。
車轍在厚厚的積雪中碾出深深的溝壑。
馬匹噴著白氣,艱難地拖拽著沉重的車輛。
車上的“商人”們裹著厚厚的皮襖,縮著脖子,警惕地掃視著兩側嶙峋的怪石。
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獨眼漢子,眼神凶悍,腰間挎著一把沉重的彎刀。
車隊緩緩駛入鷹嘴岩狹窄的通道。
楚驍眼中寒光爆閃!猛地一揮手!
“放箭!”
嗡!嗡!嗡!嗡——!!!
淒厲的破空聲瞬間撕裂了風雪的嗚咽!
數十支冰冷的破甲箭如同死神的獠牙,從兩側岩石的陰影中暴射而出!
精準無比地射向車隊最前方的幾匹駕轅馬!
噗嗤!噗嗤!噗嗤!
“唏律律——!”
馬匹的慘嘶聲和人的驚叫聲瞬間炸響!
衝在最前麵的幾匹馬瞬間被射成了刺蝟!
哀鳴者轟然倒地!沉重的車輛失去控製,猛地撞在一起!整個車隊瞬間亂成一團!
“敵襲!抄家夥!”獨眼龍首領反應極快,怒吼一聲,拔出彎刀!
其他“商人”也紛紛抽出兵器,驚怒交加地尋找掩體!
“火油!投!”楚驍的第二道命令如同炸雷!
王錘子帶著爆破組猛地從岩石後躍出!
點燃引信的火油罐如同燃燒的流星,狠狠砸向車隊中間幾輛覆蓋著厚油布的大車!
砰!砰!砰!
陶罐碎裂!粘稠的火油瞬間潑灑開來!火焰“轟”地一聲騰起!迅速蔓延!點燃了油布!點燃了車上的貨物!
“啊!貨!我們的貨!”獨眼龍首領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嘶吼!
他瘋了一般撲向一輛燃燒的大車,試圖搶救!
就在這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實質般的冰冷惡意,毫無征兆地、如同海嘯般猛地席卷了整個鷹嘴岩!
風雪仿佛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