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虛無,而是某種…更具實質性的黑暗。稠密,粘滯,如同液態的墨汁,卻又充斥著無法形容的能量湍流。
羅根的意識如同暴風雨後海麵上的零星碎片,在這片無儘的黑暗深淵中載沉載浮。
他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隻有一種被撕裂、被溶解、被同化的永恒痛楚,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嗡鳴。
秩序之種的冰冷邏輯與熵寂深淵的狂亂低語,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不再以他的身體為戰場進行慘烈廝殺,而是仿佛找到了某種詭異的平衡,或者說,同時將他當成了可供滲透、改造的“介質”,緩慢而不可抗拒地侵蝕著他殘存的意識核心。
……解析……結構重塑……符合邏輯框架……冰冷的指令流如同手術刀般試圖切割他的思維。
……解放……融合……回歸本源……狂熱的嘶吼則誘惑著他放棄抵抗,融入這原始的混沌。
在這雙重侵蝕下,他的記憶變得支離破碎,如同被打亂的萬花筒。
萊娜臨彆時那雙含淚卻堅定的眼睛,莉娜抓著他衣角時指尖細微的顫抖,避難所昏黃燈光下分享的合成食物……
這些溫暖的碎片與守望者記憶中那浩瀚星海被秩序吞噬、化為永恒水晶的恐怖景象,以及混沌之海中萬物沸騰、歸於原始湯的狂暴場景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羅根”這個存在的最後痕跡徹底抹去。
他正在消失。不是死亡,而是某種比死亡更可怕的……同化。
然而,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渙散,融入這片無邊黑暗的瞬間——
一點微光。
極其微弱,極其遙遠,仿佛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縷星光,穿透了無儘的混沌與秩序的屏障,輕輕觸碰到了他。
那光芒……很溫暖。帶著一種他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氣息。是莉娜?
不,不僅僅是……那光芒中似乎還夾雜著另一種更加古老、更加包容的韻律,如同母親的低語,又如同大地的脈搏。
……堅持……一個極其微弱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卻清晰無比地傳遞過來。……活下去……
這縷微光,這聲呼喚,仿佛在最深的黑夜中點燃了一支蠟燭。羅根那即將消散的意識猛地一凝!
“莉娜……”他無聲地呐喊,殘存的意誌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拚命地向著那微光的方向掙紮!
仿佛回應他的呼喚,那微光驟然變得明亮了一些!
它不再是孤零零的一點,而是擴散開來,形成了一條纖細卻堅韌無比的光之絲線,穿透重重黑暗與能量亂流,精準地連接到了他的意識核心!
嗡——!
一股溫和卻磅礴的能量順著光之絲線流淌而來!
這能量並非秩序之種的冰冷,也非熵寂深淵的狂亂,而是一種充滿了生機、包容與“存在”本身力量的能量!
它如同最好的緩衝劑,瞬間中和了一部分正在侵蝕羅根的狂暴力量,讓他那即將崩潰的意識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微光協議……連接穩定……生命能量傳輸……最大化……一個冷靜而古老的韻律伴隨著能量流響起,並非守望者那冰冷的機械感,而是帶著一種……悲憫與決絕。
是那個黑色平台!是莉娜啟動了什麼!她還活著!她在用她的力量……救他?!
狂喜與揪心的擔憂瞬間充滿了羅根的意識!他能感覺到,那流淌過來的能量中,蘊含著莉娜的生命氣息!她在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不……莉娜……停下……”他試圖抗拒那能量的輸入,他寧願自己徹底湮滅,也不願莉娜受到傷害。
但能量的傳輸並未停止,那古老的韻律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接受……這是‘種子’的選擇……亦是‘搖籃’……最後的希望……利用它……找到平衡……否則……萬物皆寂……
種子?搖籃?希望?
不等羅根理解這cryptic的話語,新的變化發生了!
或許是因為這外來“微光”能量的介入,打破了羅根體內那脆弱的、瀕臨崩潰的平衡,也或許是因為他強烈的求生意誌和守護莉娜的決心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他胸前那枚幾乎沉寂的光核,突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異變!
那枚源自秩序之種碎片、浸染了萊娜的混沌本質與殘存意誌、又經曆了連番惡戰的光核,原本已經布滿裂紋,光芒黯淡。
但此刻,在外部“微光”能量的注入和內部兩種本源力量的擠壓下,它的形態開始發生改變!
哢嚓……哢嚓……
細微的碎裂聲在羅根的感知中響起,並非毀滅,而是……蛻變!
光核表麵的裂紋驟然擴大,但不是崩碎,而是如同蛋殼般剝落!
其內部,並非純粹的秩序之光,也非瘋狂的混沌之火,而是一種……交融的、不斷變化的、呈現出柔和乳白與溫暖暗金雙色輝光的新生核心!
它如同一個微縮的、穩定的奇點,緩緩旋轉著,散發出既非絕對秩序、也非絕對混沌,而是介於兩者之間、某種更加古老、更加和諧的……“存在”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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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新生的核心形成的瞬間,羅根感覺到一直侵蝕他的兩種宇宙本源力量,仿佛找到了一個新的、更具吸引力的目標,侵蝕的速度陡然減緩,甚至開始如同百川入海般,被那小小的雙色核心緩緩吸收、調和!
他的痛苦驟然減輕!意識的渙散感迅速消退!“羅根”這個存在的邊界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更令他震驚的是,隨著這新核心的形成和對外界能量的吸收,他開始能“看”清周圍的部分景象了!
他並非漂浮在虛空中,而是身處一個巨大無比的、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管道”或者說“脈絡”內部!
管道的四壁,一邊是不斷結晶、試圖將他同化的秩序光流,另一邊則是沸騰咆哮、試圖將他分解的混沌能量!
這條巨大的管道,蜿蜒曲折,深不見底,一直通向下方無法探測的黑暗深處。
而連接著他意識的那條“微光”絲線,則頑強地穿透了管道壁壘,從不知多麼遙遠的上方延伸下來。
這裡……難道是那中央奇點能量輸送係統的內部?他被那場爆炸和隨後的能量渦流卷入了輸送能量至方舟各處的管道網絡中?
……檢測到未知穩定能量源……協議衝突……重新評估……冰冷的秩序低語再次變得清晰,似乎對這新出現的、無法理解的能量核心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和“困惑”。
……共鳴……新的可能性……混沌的嘶吼中也少了一份狂暴,多了一絲探究。
羅根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他唯一的機會!這新生的核心,這“微光”的能量,似乎能影響甚至“安撫”這兩種本源力量!
他必須活下去!必須回到莉娜身邊!必須阻止那個守望者!
強烈的意念驅動著他,他開始嘗試著,小心翼翼地引導那新生核心的力量,不再是抗拒,而是如同疏導洪水般,genty地引導著周圍那兩種可怕的能量流,讓它們稍微偏離自己,同時借助那微光絲線提供的方向感,在這錯綜複雜、危機四伏的能量管道網絡中,艱難地向上方、向著莉娜所在的方向“遊”去!
每前進一分,都耗費著他巨大的精神力量,都需要在秩序冰封與混沌熔毀之間找到那稍縱即逝的狹窄路徑。
新生核心不斷旋轉,吸收、調和著過度狂暴的能量,微光絲線持續輸送著溫暖的生命能量,維係著他搖搖欲墜的存在。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雖然渺茫,卻真實地點亮了他的前路。
……
核心約束場邊緣,黑色平台。
莉娜的身體被刺目的乳白色光芒徹底吞沒。
她懸浮在平台中央,四肢無力地垂下,長發在能量流中漂浮舞動。
她的眼睛緊閉,臉色蒼白得透明,所有的生命氣息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通過身下的平台,被轉化為那維係著“微光協議”的能量,源源不斷地輸送給不知在何方的羅根,以及嘗試穩定下方狂暴的奇點。
她的意識已經脫離了身體,仿佛飄蕩在一條溫暖卻急速流逝的光之河流中。
無數模糊的畫麵碎片在她周圍閃爍——那不是她自己的記憶,而是隨著生命能量被抽取,從她基因深處、從這平台連接的古老係統中被一同拉扯出來的信息沉澱!
……閃回基因記憶?):一個溫暖的笑容,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她幼小的臉頰,哼唱著古老的搖籃曲……但那麵容模糊不清,被一層濃霧籠罩……
……閃回平台記憶):冰冷的采集儀器,她在一個透明的維生艙中沉睡,周圍是無數同樣沉睡的、年齡不一的孩童,他們的基因編碼被逐一掃描、記錄、標記為“備用采樣體”……
……閃回古老信息):“搖籃”計劃並非僅僅是為了研究,更深層的目的,是篩選和培育能夠同時適應秩序與混沌能量、甚至能引導調和這兩種力量的特殊個體——“微光體”,以期在計劃出現意外時,能作為最後的穩定劑或……溝通的橋梁……
“我……原來是……工具嗎?”莉娜的意識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悲傷和冰冷。她的誕生,她的存在,似乎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這殘酷的使命。
但為什麼……心底那份對羅根的擔憂,那份想要他活下去的迫切願望,卻如此真實、如此強烈,遠遠超出了任何程序或使命?
是因為……他是羅根啊。是那個會默默分給她食物,會在危險時毫不猶豫擋在她身前,會因為她一個笑容而顯得有些笨拙的羅根啊。
這份情感,是真實的嗎?還是……也是被設計好的程序的一部分,為了讓她更好地履行“穩定劑”的職責?
迷茫與痛苦纏繞著她。
就在這時,下方奇點的狂暴能量再次劇烈波動,一股強大的混沌能量流衝擊了約束場,平台劇烈震動,傳輸的能量流瞬間變得不穩定!
……警告……能量過載……‘微光協議’負荷激增……采樣體生命特征急速衰減……接近臨界點……平台那古老的韻律發出了急促的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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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正在加速變得稀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
要結束了嗎?
也好……至少……羅根好像……暫時穩定下來了……她能模糊地感覺到通過微光鏈接傳遞來的、羅根那逐漸凝聚頑強的意識。
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融入光流,完成這自我獻祭的最終步驟時——
嗡!!!
一股強大、冰冷、充滿絕對秩序意味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入了這片能量場域!
是守望者!
它終於從連番的打擊和能量風暴中掙紮出來,雖然身軀上滿是凹痕和破損,多處裝甲剝離,露出下麵閃爍著電火花的複雜結構,一條手臂甚至不自然地扭曲著,但它那鏡麵麵部已然修複,內部的幽綠星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散發出滔天的怒意和殺機!
它懸浮在半空,完好那隻手臂的能量發射器再次亮起,牢牢鎖定了平台上被乳白色光芒包裹的莉娜!
“……非法協議啟動……竊取核心能源……乾擾淨化程序……采樣體7……你的存在……已是最大冗餘……清除!”
它沒有任何猶豫,一道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冰冷的幽綠脈衝光束,撕裂了彌漫的能量霧氣,無視了逸散的能量閃電,如同死神的宣判,直射莉娜的心臟!
這一擊,蘊含了守望者殘存的絕大部分力量,誓要將莉娜連同這個正在乾擾它執行協議的平台一同徹底湮滅!
莉娜的意識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冰冷,但她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死亡之光襲來……
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道暗金與乳白雙色交織、雖然細小卻異常凝練穩定的能量束,從下方那能量管道的某個斷裂口處猛地射出,後發先至,精準地攔截在了幽綠脈衝的前方!
轟!!!
兩股能量再次對撞爆炸!
但這一次,爆炸的規模遠小於之前,能量更加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