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冰冷,瞬間包裹了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
失重感如同無形的巨手,攫住心臟,將其狠狠提向喉嚨口。
羅根抱著意識渙散的莉娜,如同兩顆被爆炸拋射出的塵埃,翻滾著、無助地飄向深邃冰冷的虛空。
身後,方舟“搖籃”那巨大的、布滿創傷的殘骸正在發生連綿不絕的內爆,絢爛而致命的能量閃光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痙攣,不時撕裂金屬外殼,噴吐出長達數公裡的灼熱熔流和碎片雲,將這片空域化作了死亡的漩渦。
每一次爆炸的閃光,都短暫地照亮前方那艘線條冰冷、充滿殺意的聯盟戰艦——“清道夫”級驅逐艦“執法者”號。
它如同蟄伏在暗礁中的鯊魚,此刻終於等到了獵物自己送上門。
艦體側舷密密麻麻的炮塔和導彈發射井已然全部開啟,閃爍著致命的能量充能光芒,牢牢鎖定了這兩個渺小的、毫無防護的生命信號。
真空無法傳聲,但羅根仿佛能聽到自己血液因極度恐懼和腎上腺素飆升而在血管中奔流的嘶鳴,以及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沉悶巨響。
背後的晶體化傷口暴露在宇宙真空中,傳來一種詭異的、被絕對零度瞬間凍結的刺麻感,反而暫時壓製了那侵蝕的寒意。
但他知道,這隻是假象,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逼近。
他體內,那場由“回響”強行引導、主核心狂暴能量與雙色核心勉強調和的風暴遠未平息。
兩股宇宙本源力量雖然因“微光”數據鏈的意外注入和萊娜殘念的錨定而暫時維持著一個岌岌可危的平衡,卻依舊如同被困在他身體裡的兩顆微型恒星,每一次能量的細微漲落都帶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充滿了高壓氣體的脆弱容器,隨時可能砰然炸裂。
而懷中的莉娜,情況同樣糟糕。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凝結了細小的冰晶,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龐大的“微光”數據洪流雖然大部分被導入了萊娜的殘念之中,但最初的衝擊依舊對她的意識造成了不小的損傷。
她陷入了一種深度的自我修複性昏迷,僅有極其微弱的生命體征和那縷與羅根之間、因共同經曆能量與數據衝擊而變得更加堅韌清晰的“微光”鏈接,證明她還活著。
……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裡……羅根的意誌在咆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肉體的痛苦。
他的右眼混沌之眼)瘋狂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左眼秩序之眼)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計算分析著“執法者”號的武器係統、能量讀數、以及可能的運動軌跡。
……計算目標運動矢量……預測火力覆蓋區域……生存概率低於0.0001……冰冷的秩序邏輯給出絕望的判詞。
……衝過去!撕碎他們!或者被撕碎!混沌的本能則在嘶吼,鼓動著他引爆體內那危險的能量,做最後一搏。
就在這思維電光火石的瞬間——“執法者”號開火了!
並非主炮齊射,那對於兩個人體目標來說太過浪費。
而是數十道精準而迅疾的脈衝能量射線,如同致命的蜂群,編織成一張毫無死角的死亡之網,無聲地罩向羅根和莉娜!
聯盟“清潔工”的行事風格一如既往的冷酷高效。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羅根瞳孔驟縮,幾乎要憑借本能引爆自己!
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陡生!
或許是羅根體內那極不穩定的、混合了秩序、混沌、微光的奇異能量場乾擾了附近的宇宙常數,或許是方舟持續爆炸產生的能量亂流形成了某種短暫的透鏡效應,又或許是彆的什麼無法理解的原因——就在能量射線即將命中二人的前一刻,他們所在位置的空間發生了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扭曲和折射!
超過大半的能量射線詭異地發生了偏移,以毫厘之差擦著兩人的身體掠過,消失在身後的深邃星空中!
隻有寥寥三四道射線因為角度問題,依舊精準地射來!
死亡的威脅並未解除,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了羅根一線生機!
混沌的直覺壓過了秩序的計算,他沒有絲毫猶豫,利用這短暫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間隙,猛地將莉娜更緊地護在懷中,同時竭力扭轉身軀,用自己那相對“結實”的後背和已經晶體化的左半身,迎向那幾道致命的射線!
嗤!嗤!嗤!
脈衝能量射線無聲地命中目標!
想象中的劇烈爆炸或被汽化的感覺並未傳來。
那幾道能量射線在接觸到羅根晶體化左半身和背部皮膚的瞬間,仿佛撞上了某種極其高效的能量吸收折射層麵,大部分能量竟然被他皮膚表麵那不斷流轉的、細微的冰晶紋路和暗金脈絡強行吸收、偏折了出去!
隻有一小部分能量穿透防禦,在他背上留下了幾處焦黑的、深可見骨的傷口,劇痛傳來,卻沒有造成致命傷!
……能量適應性提升?!
羅根的秩序之眼瞬間捕捉到了自身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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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吸收了主核心的能量,還是因為微光數據鏈的注入,或者兩者皆有?他的身體似乎在被迫進化,以適應這極端惡劣的環境和能量衝擊!
“執法者”號顯然也因為這意外的失準和目標詭異的能量抗性而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愣神”。
艦橋內,負責火力控製的軍官難以置信地看著傳感器反饋。
“……目標能量簽名異常!脈衝武器效果不佳!切換實體彈頭近防炮!確保徹底清除!”一個冰冷的女聲通過艦橋通訊頻道下達命令,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和絕對的冷酷。
瞬間,戰艦側舷幾個快速炮塔轉動,瞄準了飄浮的兩人!
就在炮塔即將噴吐火舌的瞬間,更大的異變發生了!
方舟“搖籃”殘骸的核心區域,仿佛終於達到了某個臨界點,發生了最後一次、也是最為猛烈恐怖的終極爆炸!
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一半呈現絕對幾何冰裂狀、一半呈現瘋狂混沌沸騰狀的能量光球,無聲地急劇膨脹,瞬間吞噬了方舟絕大部分殘骸!
緊接著,一道混合了幽綠、暗紅、乳白三色、無法定義其性質的巨大能量脈衝,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呈環形向著四麵八方猛烈擴散開來!
這道能量脈衝所過之處,空間本身都仿佛在哀嚎、扭曲!
所有的傳感器瞬間白茫茫一片,所有的能量係統都受到了劇烈的乾擾!
“執法者”號首當其衝!
艦體猛地劇烈震動,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護盾發生器發出過載的刺耳尖叫,閃爍了幾下便徹底熄滅!
艦體內部爆發出連綿的電火花和係統警報!
所有的武器係統瞬間宕機,燈光忽明忽滅,整艘戰艦陷入了短暫的癱瘓狀態,被能量脈衝的餘波推得翻滾出去!
而被這道恐怖脈衝直接掃過的羅根和莉娜,更是如同狂風中的落葉!
羅根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蘊含著三種本源力量的狂暴能量洪流狠狠地撞入了他的身體!
他胸前那枚雙色核心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爍,如同超新星爆發!
萊娜那縷殘念發出了一聲既是痛苦又是歡欣的尖銳鳴響,貪婪地吸收著其中與“微光”同源卻又更加原始的能量!
而他體內本就狂暴的兩股力量被徹底引爆,與這外來的第三股力量瘋狂地衝突、交融、湮滅!
“呃啊啊啊——!”即使在真空中,羅根也仿佛聽到了自己靈魂被撕碎的尖嘯!他的意識瞬間被拋入了一個光怪陸離、完全無法理解的幻境之中:
……幻境:他仿佛化身為一顆冰冷的“秩序之種”,在無儘的星海中穿梭,將一個個絢麗的生命星雲同化為永恒靜止的水晶雕塑……
……幻境:他又仿佛變成了一團沸騰的“熵寂深淵”,吞噬著秩序,孕育著瘋狂而混亂的新生……
……幻境:接著,他又感受到了一種溫暖、包容、調和萬物的“微光”之力,試圖在冰與火之間架起橋梁……
……幻境:最後,他看到了萊娜,她不再是殘念,而是一個由純粹光芒構成的身影,對他溫柔地笑著,然後融入了那枚劇烈變化的核心之中……而那核心的形態,正在向著某種更加複雜、更加平衡的形態演變……
這意識的風暴不知持續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當他終於勉強找回一絲自我意識時,發現自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遠離爆炸中心的方向漂流。
方舟“搖籃”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正在緩慢膨脹的、色彩詭異的星雲殘骸。
“執法者”號則在更遠處翻滾著,似乎正在艱難地穩定艦體,重啟係統。
而他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背後的晶體化傷口依舊存在,但那種侵蝕性的寒意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與身體其他部分融為一體的冰冷質感,仿佛那不再是被侵蝕的傷,而是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左半身的金屬光澤和右半身的暗紅灼痕都淡化了許多,皮膚表麵被一種極其複雜精密的、如同宇宙星圖般的細微暗金與乳白交織的紋理所覆蓋,這些紋理正隨著他體內能量的流動而微微發光。
那枚雙色核心……此刻已經大變樣。
它不再是簡單的雙色旋轉,而是變成了一種更加立體、更加複雜的結構,仿佛由無數細微的、不斷生滅的幾何光輪和混沌星雲共同構成的一個和諧整體,中心深處,一點溫暖而堅定的乳白色光芒如同心臟般穩定地跳動著——那是萊娜殘念與部分微光數據鏈融合後的全新核心。
它散發出的能量波動雖然依舊強大,卻不再充滿破壞性,而是變得內斂、深邃、平衡。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與這片虛空之間,產生了一種模糊的共鳴。
宇宙輻射、微弱的引力場、甚至遠處恒星的光芒,都在被他體表的紋路和胸前的核心緩緩吸收,轉化為維係生命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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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空和低溫似乎也不再是致命的威脅。
他……在真空中存活了下來?並且因禍得福,完成了一次詭異的進化?
狂喜還未升起,擔憂立刻占據心頭。他急忙看向懷中的莉娜。
莉娜依舊昏迷,但臉色似乎紅潤了一些,呼吸也變得稍微有力。
她手臂上的傷口在低溫下已經止血凍結。
那縷“微光”鏈接穩定而清晰,羅根甚至能通過它,隱約感知到她意識深處那片龐大的、正在被緩慢梳理和解讀的數據海洋,以及其中蘊含的溫暖力量。
她還活著,而且似乎在緩慢恢複。
稍稍鬆了口氣,羅根立刻將注意力轉向那艘逐漸恢複穩定的“執法者”號。
它依然是最大的威脅。
果然,不過片刻功夫,“執法者”號艦身調整完畢,受損不輕但依舊具備戰鬥力的炮塔再次開始轉動,重新鎖定了羅根和莉娜這兩個依舊飄浮在太空中的“異物”。
這一次,它們顯得更加謹慎,充能時間更長,顯然在準備威力更大、確保能一擊必殺的攻擊。
……無法力敵……必須逃離……羅根的思維變得異常清晰冷靜。
秩序之眼快速計算著對方武器充能完畢的時間、自身漂流的速度方向、以及最近的可能掩體——那片方舟爆炸後形成的、正在擴散的星雲殘骸。
……計算完成……生存概率提升至12.7……建議利用殘骸乾擾……規避……秩序給出方案。
……衝進去!那裡是我們的獵場!混沌低吼著,充滿了對混亂環境的渴望。
羅根做出了決定。他深吸一口氣儘管沒有空氣),開始嘗試調動胸前那枚全新核心的力量。不再是狂暴的引動,而是精妙的操控。
他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一股柔和卻具有強大推動力的能量流,主要源自那平衡後的新核心和體表的吸收轉化紋路,如同在身後形成了一個微型的離子推進器,調整著兩人飄浮的方向和速度,向著那片充滿危險能量亂流和金屬碎片的星雲殘骸地帶衝去!
“執法者”號顯然察覺了他的意圖。
數道粗大的能量光束和一連串高速射彈瞬間射出,試圖在他進入殘骸區前攔截!
羅根將感知提升到極限,秩序之眼精確計算彈道,混沌直覺預判危險,身體在虛空中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如同本能般的規避動作,時而加速,時而驟停,時而翻滾,險之又險地與致命的攻擊擦肩而過!
偶爾有無法完全躲避的小型碎片或能量餘波擊中他,都被體表那奇異的紋路和能量場吸收或偏折開來!
他如同一個在槍林彈雨中跳著死亡之舞的幽靈,頑強地衝向了那片危險的庇護所。
終於,他一頭紮進了那片依舊充斥著爆炸餘波、能量閃電和高速碎片的星雲殘骸之中!
視野瞬間被混亂的色彩和障礙物充斥!
巨大的金屬殘骸如同山峰般矗立,細小的碎片以每秒數公裡的速度飛射,幽綠、暗紅、乳白的能量亂流如同毒蛇般四處竄動!
傳感器在這裡的效果大打折扣。
“執法者”號追至殘骸邊緣,不得不減緩速度。
艦橋內,指揮官賽拉·維勒看著傳感器上那兩個消失在複雜環境中的光點,冰冷的麵容上露出一絲凝重和……極度強烈的興趣。
“目標進入高乾擾區域。能量簽名顯示其狀態發生未知變異,具備高能量抗性及初步虛空生存能力。疑似成功攜帶‘搖籃’部分遺產。”
她冷靜地分析著,眼中閃過科學家般的研究欲和戰士般的殺意,“命令:戰艦保持安全距離,釋放所有‘清道夫’無人機,組成搜索獵殺網絡,掃描所有能量波動和生命信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尤其是那個女孩,她可能蘊含著‘微光’的秘密。必要時,可以摧毀殘骸,逼他們出來。”
“是,長官!”
瞬間,數以百計的小型、猙獰的、如同金屬蜘蛛般的“清道夫”無人機從“執法者”號的發射艙中蜂擁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魚群,無聲無息地湧入了那片危險的星雲殘骸之中,開始了細致的搜捕。
而在殘骸深處,羅根抱著莉娜,躲藏在一塊巨大的、斷裂的能量導管後麵,劇烈地喘息著,警惕地感知著四周。
體表的紋路微微發光,吸收著周圍混亂的能量,補充著消耗。胸前的核心穩定跳動。
暫時的安全,但危機四伏。獵殺,才剛剛開始。
他低頭看著懷中依舊昏迷的莉娜,輕輕擦去她睫毛上的冰晶。
“我們會活下去的,莉娜。”他輕聲說,聲音在真空中無法傳播,卻通過那堅韌的“微光”鏈接,清晰地傳遞到了莉娜意識的最深處,“我保證。”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殘骸之外那艘如同陰影般籠罩的戰艦,以及那些正在湧入的、冰冷的獵殺者,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混合了秩序計算與混沌狂怒的寒芒。
該讓獵人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獵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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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金屬斷口處凝固的熔岩發出暗紅色的餘暉,如同未曾熄滅的炭火;肆意奔流的能量亂流時而迸發出刺目的幽綠或危險的乳白閃電,將漂浮的塵埃和碎屑瞬間汽化;更遠處,方舟終極爆炸形成的、不斷膨脹的三色星雲本身,成為了這片死亡領域唯一龐大而黯淡的背景光源,將其妖異而混亂的色彩塗抹在每一塊扭曲的殘骸之上,營造出一種光怪陸離、仿佛置身於某個瘋狂神隻破碎夢境中的氛圍。
絕對的寂靜是這裡的主旋律,真空吞噬了一切聲音,隻留下自己脈搏在耳膜內鼓噪的轟鳴,以及血液在血管中因極度緊張而加速流動的嘶嘶聲——這些生理性的噪音在死寂中反而被放大,折磨著緊繃的神經。
取而代之的,是其他感官的無限放大。
皮膚能感受到每一絲穿透宇航服早已在之前的爆炸中破損殆儘)殘餘、直接作用於表皮的宇宙射線的微弱刺痛,以及不同區域因能量密度不同而產生的、細微的溫度梯度變化。
眼睛必須不斷適應劇烈變幻的光影,瞳孔時而收縮如針尖,時而又放大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