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泡影”內的時光,在一種緊繃的寧靜中緩緩流淌。
混沌天穹灑下的恒定微光,讓這裡失去了晝夜更替的概念,幸存者們隻能依靠體內生物鐘和“星瞳”號修複的部分計時係統來估算時間的流逝。
轉眼間,自那場毀天滅地的碰撞後,已過去了近三十個標準周期。
這片莉娜犧牲所化的微小世界,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與包容性。
暗紅色的土壤在幸存者們小心翼翼的耕種下,竟然真的孕育出了一些奇特的作物——一種會發出柔和藍光的塊莖,富含能量;一種葉片如同水晶薄片的藤蔓,其汁液有輕微的治愈效果。
那汪清泉依舊汩汩不息,水質甘甜,似乎還帶著一絲安撫心神的奇異功效。
空氣中飄蕩的光點,與人們和諧共處,甚至偶爾會好奇地環繞著活動的人影飛舞。
在輝光長老和艾瑟琳的帶領下,一個簡陋卻功能齊全的小型營地圍繞著“星瞳”號和中央的星火建立起來。
利用殘存的材料和泡影內的資源,他們搭建了遮蔽所,開辟了種植園,甚至建立了一個簡單的微光能量收集裝置,試圖從泡影環境中汲取能量補充“星瞳”號。
老鐵錘和卡珊負責警戒和防禦工事的構建,儘管目前看來並無必要,但經曆過太多變故的他們,不敢有絲毫鬆懈。
小刀和阿傑則幾乎泡在“星瞳”號裡,日夜不停地檢修設備,尤其是躍遷引擎和導航係統,莉娜留下的那個“希望之源”的坐標,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驅動著他們。
然而,這片看似祥和的淨土,其脆弱性也日益顯現。最令人不安的,是空間邊界的變化。
那層透明的、隔絕外部毀滅景象的壁壘,不再像最初那樣絕對穩定。
其上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水麵漣漪般的波動,偶爾甚至會短暫地扭曲一下,仿佛外部凝固的時空正在緩慢複蘇。
透過壁壘,他們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些被凍結的恐怖景象——觀測者構造體冰冷的幾何棱角、低語者陰影扭曲的殘骸、以及“光明天穹”破碎的骨架,都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於頭頂,提醒著他們現實的殘酷。
更糟糕的是,泡影內部的能量環境也開始出現微妙的不穩定。
有時,天空的混沌光膜會毫無征兆地黯淡片刻,仿佛能量供應短暫中斷;有時,地麵的土壤會莫名地升溫,散發出焦糊的氣味;那些飄蕩的光點,偶爾會聚集成一小團,發出刺眼的閃光後湮滅。
所有這些跡象都表明,維持這個泡影存在的能量平衡正變得越來越艱難。
它就像一個能量漏鬥,在隔絕外部毀滅的同時,自身也在不斷消耗。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團位於營地中央、已增長到嬰兒頭顱大小的混沌星火之上。
它靜靜地懸浮著,緩慢自轉,散發著溫和而穩定的光芒,如同這個小小世界的心臟。
在艾瑟琳、輝光長老以及所有幸存者每日以自身微光能量細心溫養下,星火的光芒日益凝實,內部流轉的混沌色也變得更加深邃、和諧。
它甚至開始無意識地散發出一種溫暖的能量場,籠罩著整個營地,加速著傷員的恢複,安撫著人們焦慮的情緒。
莉娜的意識複蘇跡象也越來越明顯。
那不再僅僅是模糊的記憶碎片投影,有時,當艾瑟琳將心神沉入最深層次的冥想與之溝通時,能隱約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莉娜的回應——不是語言,而是一種情緒的波動,一種認可的意念,仿佛沉睡的人即將蘇醒前的囈語。
這給所有人帶來了巨大的鼓舞。
但艾瑟琳和輝光長老心中的憂慮卻與日俱增。
他們能感覺到,莉娜意識的複蘇,似乎加速了泡影能量的消耗。
星火如同一個貪婪的嬰兒,需要越來越多的能量來“成長”。
而泡影本身的穩定性,卻在下降。
“我們必須做出決定了。”在一次核心人員的會議上,輝光長老麵色凝重地看著眾人,“泡影的穩定期可能不會太長。
莉娜留下的坐標——‘希望之源’,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但啟動‘星瞳’號的躍遷,需要巨大的能量,而且會產生強烈的空間波動,很可能提前打破泡影的平衡,甚至引來外部的注意。”
“可是莉娜還沒有完全蘇醒!”艾瑟琳急切道,“沒有她的指引,我們貿然前往一個未知的坐標,風險太大了!而且,‘星瞳’號的引擎修複進度並不理想,能源儲備也遠遠不夠進行一次不確定的長距離躍遷。”
“留在這裡,同樣是坐以待斃。”老鐵錘悶聲道,他指著營地外偶爾扭曲的空間邊界,“誰知道這層‘雞蛋殼’什麼時候會碎?到時候,外麵那些鬼東西一擁而入,我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卡珊調出了“星瞳”號的維修報告:“引擎核心部件損傷嚴重,替代材料性能不足,最多隻能進行一次極短距離、極不穩定的躍遷,失敗概率很高。能源方麵,即使算上我們從泡影環境中收集的,也僅夠維持生命係統和基本防禦,遠不足以支持躍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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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陷入了僵局。
留下,風險未知但迫在眉睫;離開,條件不成熟且前途未卜。
就在這時,負責監控邊界的小刀和阿傑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驚恐。
“長老!艾瑟琳!不好了!邊界……邊界出現異常!”小刀的聲音都在顫抖。
眾人心中一凜,立刻跟隨他們來到營地邊緣。
隻見遠處那透明的空間壁壘上,竟然出現了一片直徑約數米的渾濁區域!
那片區域的壁壘不再透明,而是呈現出一種粘稠的、不斷蠕動的暗灰色,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外部滲透進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股微弱卻極其熟悉的虛無寒意,正從那片渾濁區域絲絲縷縷地滲入泡影內部!
“是低語者的殘留能量!”艾瑟琳臉色煞白,“它們……它們竟然能找到這裡?還在試圖滲透進來?!”
“是泡影不穩定導致的裂縫!”輝光長老眼神銳利,“外部時空開始解凍,那些被凍結的低語者能量碎片,像病毒一樣找到了薄弱點!”
話音剛落,那片渾濁區域的中心,猛地凸起了一個尖銳的陰影尖刺!
尖刺艱難地撕裂了壁壘,鑽進來一截如同黑色瀝青般的、不斷滴落著虛無液滴的觸手!
觸手頂端,一個模糊的、充滿痛苦與貪婪的陰影麵孔若隱若現,發出無聲的尖嘯!
“防禦!”卡珊厲聲喝道,早已戒備的戰士們立刻舉起能量武器,熾熱的光束瞬間集火在那截觸手上!
嗤嗤嗤——!
陰影觸手被能量光束擊中,發出腐蝕般的聲響,冒起黑煙,劇烈扭動著縮回了一些,但並未被徹底淨化!
它似乎能吸收部分攻擊能量,變得更加凝實!而且,壁壘上的裂縫正在緩慢擴大!
“普通能量武器效果有限!需要純淨的微光能量或者……”老鐵錘看向營地中央的星火,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這時,仿佛感應到了外界的威脅,那團一直安靜的混沌星火,猛地光芒大盛!
一股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混沌波動,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瞬間掃過整個泡影空間!
當這股波動觸及到那片滲透進來的陰影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陰影觸手仿佛遇到了克星,發出了淒厲的精神哀嚎,劇烈掙紮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瓦解,最終化為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連帶著壁壘上那片渾濁區域,也迅速恢複了透明,裂縫彌合了!
危機暫時解除,但所有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震驚地看著那團恢複平靜的星火,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是莉娜!她……她在保護我們!”阿傑激動地喊道。
“不完全是,”艾瑟琳感受著剛才那股波動中蘊含的意誌,搖了搖頭,眼神複雜,“那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排斥。莉娜的力量本質,與低與者的虛無截然相反。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種滲透的天然屏障。”
輝光長老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斷:“看來,我們不能再猶豫了。莉娜的複蘇與泡影的穩定息息相關,但她的存在,也可能加速吸引外部的威脅。我們必須在她完全蘇醒前,做好離開的準備,或者……找到穩固這裡的方法。”
他看向小刀和阿傑:“我給你們五個周期的時間,集中所有資源,不惜一切代價,優先修複‘星瞳’號的短途緊急躍遷能力和基礎導航!能源問題……我來想辦法。”
他又看向艾瑟琳:“你繼續嘗試與莉娜溝通,儘可能獲取更多關於‘希望之源’的信息,以及……她蘇醒可能需要的確切條件。”
最後,他看向卡珊和老鐵錘:“加強營地防禦,尤其是邊界監控。下次低語者滲透,可能不會這麼容易解決了。”
命令下達,眾人各自行動,營地內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而忙碌。
艾瑟琳回到星火旁,盤膝坐下,將心神徹底沉靜下來,嘗試與那團混沌之光進行更深層次的連接。
這一次,她不再僅僅是輸送能量,而是試圖將自己的意識、記憶、對微光文明的眷戀、對未來的期盼,如同傾訴般,傳遞給星火中那片沉睡的意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艾瑟琳的精神力即將耗儘之際,她猛地感受到了一股清晰的牽引力!
她的意識仿佛被拉入了星火內部!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混沌之海,沒有上下左右,隻有流淌的光與暗,秩序與混亂的本源能量。
在這片海的中央,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由光芒勾勒出的人形輪廓——那是莉娜的意識核心!
……艾瑟琳……
一個微弱卻清晰的意念,直接在她意識中響起。
是莉娜的聲音!
雖然充滿了疲憊,但確實是她的意識!
“莉娜!你醒了?!”艾瑟琳激動萬分。
……尚未……完全……隻是……短暫……清醒……
……泡影……是我的……延伸……也是……我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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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消耗……我的……本源……維持……
……低語者……的……滲透……是……警告……
……‘希望之源’……必須……去……
……那裡……有……穩定……我……的……關鍵……
……但……躍遷……需要……‘鑰匙’……
“鑰匙?什麼鑰匙?”艾瑟琳急忙追問。
……我……的一部分……意識……與……能量……結晶……
……當……星火……足夠……凝聚……它會……自然……析出……
……用它……啟動……導航……才能……鎖定……正確……航路……
……否則……隻會……迷失……在……虛無……
……時間……不多了……外部……‘觀測’……正在……重新……掃描……
……保護好……結晶……等我……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艾瑟琳的意識被“推”了出來,回歸本體。
她大汗淋漓,臉色蒼白,但眼中充滿了興奮與緊迫感。
她立刻將溝通的結果告知了輝光長老。
鑰匙!
莉娜的意識結晶!
這既是前往“希望之源”的必需品,也意味著莉娜的複蘇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
消息傳開,幸存者們群情振奮,但也感到了更大的壓力。
他們必須守護好星火,直到結晶析出,並在此期間,做好一切躍遷準備。
接下來的幾個周期,成了與時間賽跑的煎熬。
小刀和阿傑幾乎不眠不休,終於在第四個周期尾聲,宣布“星瞳”號的短途緊急躍遷模塊修複完畢,雖然狀態極不穩定,但理論上可以運行一次。
導航係統也能勉強接收和鎖定坐標。
輝光長老則帶領幾位精通能量學的遺民,嘗試利用泡影內的資源,構建一個簡易的能量彙聚矩陣,希望能為躍遷提供一點額外的能源支持,儘管效果微乎其微。
而營地的防禦壓力也越來越大。
空間邊界變得更加不穩定,低語者的陰影滲透發生了數次,雖然都被星火的本能反應擊退,但每次滲透的強度和持續時間都在增加。
更讓人不安的是,卡珊的傳感器捕捉到,在泡影之外的凝固虛空中,似乎有一道極其隱晦的、冰冷的掃描波偶爾掠過——那是觀測者的信號!
它們果然沒有放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營地中央那團旋轉的星火上,期盼著那決定命運的“鑰匙”的出現。
在第五個周期的某個時刻,當艾瑟琳再次進行日常溫養時,她驚喜地發現,星火的旋轉速度明顯加快,其核心處,一點異常璀璨的、如同鑽石般的混沌光點正在緩緩凝聚!
“要出來了!莉娜的結晶要出來了!”她激動地喊道。
所有人都圍攏過來,緊張地注視著。
輝光長老下令全員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卡珊和老鐵錘守在最外圍,警惕著任何可能的乾擾。
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
轟!!!!!!!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撞擊聲,從空間邊界的方向傳來!
整個泡影劇烈震動!
隻見遠處的壁壘上,一個巨大的、如同蛛網般裂開的破洞赫然出現!
一股濃鬱的、凝練的暗影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衝入了泡影內部!
洪流中,可見數十個形態猙獰的陰影魔物,以及一個散發著領主級威壓的巨大陰影輪廓!
低語者,發動了總攻!
它們似乎感知到了星火的關鍵變化,不惜代價也要阻止!
“敵襲!全體迎戰!”老鐵錘怒吼著,率先衝了上去!
能量斧揮舞,與衝在最前麵的陰影魔物戰在一起!
卡珊指揮著戰士們組成防線,能量武器噴吐出憤怒的火舌,與暗影洪流狠狠撞在一起!戰鬥瞬間白熱化!
而與此同時,那團星火似乎受到了外界劇烈能量波動的刺激,凝聚過程陡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