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道,行人車輛尚且稀疏。淩墨獨自一人行走在寬闊的馬路上,身後跟著沉默的跟拍pd和冰冷的攝像機。
直播鏡頭忠實地記錄著他每一步。起初,彈幕還在為他的“硬氣”驚歎,或者賭他能堅持多久。
但走了將近三公裡後,議論的風向開始微微變化。
“看著都累……這得走到什麼時候?”“節目組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十公裡唉,還是大夏天的。”“雖然但是……他為什麼不坐公交?他不是還有錢嗎?”“對啊!任務卡隻說不能打車,沒說不讓坐公交啊!”“e……他不會是……不知道坐哪路車吧?”“有可能哦,他看起來對這座城市完全不熟的樣子。”“噗,所以是硬著頭皮死撐?笑死,死要麵子活受罪。”
這條彈幕似乎猜中了真相。淩墨的步伐依舊穩定,但頻率並不快,更像是在勻速徒步,節省體力。他偶爾會停下腳步,看看路邊的公交站牌,但似乎並沒有找到能直達城西工藝坊的線路,需要多次換乘,且步行距離依然不短。
他微微蹙了下眉,沒有選擇複雜的換乘,而是繼續沿著大道往前走。
這個細微的表情和選擇,被鏡頭捕捉,立刻坐實了彈幕的猜測。
“實錘了!他就是看不懂公交線路!”“哈哈哈,莫名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路癡屬性暴露了!”“從前天的逼王變成了今天的鐵憨憨,這反差萌我吃了!”“兄弟們,把‘心疼哥哥’打在公屏上!狗頭保命)”
嘲諷的聲音依然有,但比起第一天開場時純粹的惡意,此刻的彈幕多了許多調侃和觀望,甚至開始出現零星維護他的聲音。輿論的堅冰,正在悄然融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逐漸升高,溫度也越來越燥熱。淩墨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白色的t恤後背也洇濕了一小片。他拿出那瓶便宜的礦泉水,小口地喝著,控製著飲水的頻率。
整個過程,他沒有一句抱怨,沒有對著鏡頭賣慘,隻是沉默地、堅定地走著。這種沉默的堅持,反而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氣場,吸引著越來越多的觀眾停留在這個直播間。
“彆的不說,這體力是真不錯啊。”“而且情緒好穩定,換我早罵街了。”“有點佩服他了,是條漢子。”
走了大約一個半小時,近七公裡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環島路口,車流變得密集起來。淩墨在路口停下,似乎在辨認方向。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蒼涼卻韻味獨特的樂器聲,隱隱約約地從環島另一側的街心公園裡飄來。
那聲音嗚咽婉轉,帶著一種獨特的滄桑感,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什麼聲音?挺好聽的。”“好像是……塤xun)?對,就是那種陶土做的樂器!”“這裡怎麼會有人吹塤?”
淩墨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他側耳傾聽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旁人難以察覺的追憶和觸動。他改變了原本要直行的路線,腳步一拐,朝著街心公園的聲音來源處走去。
跟拍pd一愣,連忙跟上。
公園的長椅上,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練功服,正閉著眼睛,陶醉地吹奏著一隻暗紅色的陶塤。曲調古樸蒼涼,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故事。
老人麵前,放著一個打開的布袋,裡麵似乎裝著幾個同樣手工製作的陶塤,旁邊還有一個小紙牌,上麵寫著“手工陶塤,五十元一個”。
寥寥幾個晨練的人路過,也隻是好奇地看一眼,並未停留。老人的生意顯然十分冷清。
淩墨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沒有上前打擾,直到老人一曲終了,緩緩睜開雙眼。
“老先生,您吹的是《楚歌》?”淩墨走上前,輕聲問道,語氣帶著一種難得的敬意。
老人顯然愣了一下,驚訝地抬起頭,上下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帶著攝像機的年輕人:“小夥子,你……聽得懂?”
《楚歌》?彈幕一片茫然。“啥歌?”“沒聽說過啊……”“淩墨怎麼知道這曲子名字的?他連這都懂?”
淩墨微微頷首:“略知一二。項羽困於垓下,聞四麵楚歌,軍心渙散。此曲蒼涼悲愴,有思鄉之愁,亦有英雄末路之慨,很是貼切。”
老人眼中的驚訝更甚,隨即轉化為一種遇到知音的欣喜:“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沒想到啊沒想到,現在還有年輕人懂這個老古董!”
淩墨的目光落在那布袋裡的陶塤上:“這些都是您自己做的?”
“是啊,”老人歎了口氣,拿起一個,摩挲著,“祖傳的手藝,可惜,沒人願意學嘍,也沒幾個人愛聽嘍。做幾個擺著,算是……留個念想。”
言語間,滿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