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一天，熾熱的陽光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要把世間萬物都融化掉。
湯予竹卻將自己緊緊地關在堂屋之中，全神貫注地對著誌願填報係統反複檢查，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落下。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出任何錯。
小湯圓乖巧地趴在她的腿上，手裡緊緊握著一本色彩斑斕的圖畫書，嘴裡嘟嘟囔囔地念念有詞，小手指隨著嘴裡的聲音一頁一頁地翻動著。偶爾抬眼看看姐姐緊繃的側臉，又低下頭繼續跟書本對話。
誌願表的第一欄，“京城音樂學院，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專業”幾個字工工整整。湯予竹點開專業代碼輸入框，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劃過那串數字，同時低頭看向桌角攤開的招生簡章——那是她特意從學校打印的紙質版，邊緣已經被反複摩挲得有些發卷。她逐字比對屏幕與簡章上的代碼，從第一位數字數到最後一位，“0……沒錯。”她輕聲念出來，又倒著數了一遍，確認每個數字都嚴絲合縫，這才鬆了口氣，指尖輕輕點了下屏幕，退出輸入框。這已經是她第六遍核對代碼了，可總覺得哪裡沒看仔細，仿佛漏看一個數字，未來的路就會偏出十萬八千裡。
她滑動屏幕，看向第二欄“京大，漢語言文學專業輔修）”。下麵附著的兩校聯合培養說明文件被她點開，頁麵拉到最頂端，從“培養目標”開始逐行閱讀。目光在“入學後需通過資格考試”這句上停住，她又翻出手機備忘錄裡記的考試科目——那是她上周特意打電話谘詢京大招生辦時記下的，一筆一劃寫得格外認真。“專業基礎、英語……都符合。”她指尖敲了敲屏幕上的“考試時間：入學後兩周”，在心裡默念了一遍，確保自己沒記錯。
退回到招生計劃頁麵，她特意放大了本省招生欄。“作曲係，3人”——這行字她看了不下二十遍，可每次看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著那個“3”，心裡默默算著：今年本省報考人數比去年少了五個，自己的專業分又比去年錄取線高了十六分……應該沒問題吧？她甩甩頭，強迫自己彆想這些，重新調出去年的錄取分數線截圖。截圖是她特意保存的，上麵用紅筆標了總分和單科線。她把自己的成績單照片調出來放在旁邊，一行一行比對：總分高五十分，專業課高十七分，文化課每一門都超過單科線……連小數點後兩位都核對完，她才稍稍放鬆了些，指尖在屏幕上輕輕畫了個勾。
“姐姐，渴。”小湯圓突然把手裡的書往旁邊一扔，兩隻小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脖子，腦袋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那可愛的模樣就像一隻撒嬌的小貓咪。
湯予竹側頭親了親他的發頂，眼睛卻沒離開屏幕，輕聲說：“乖，姐姐先存個檔，馬上就去。”她熟練地點了“保存誌願”，看著屏幕彈出“保存成功”的提示，才放心地起身。走到廚房門口時，她又回頭看了眼堂屋的手機，總覺得剛才保存時好像沒點到位，腳步頓了頓，還是轉身回去，拿起手機確認了一遍存檔記錄，這才端著水杯去接水。
燒開的水晾溫了，她端著杯子回到堂屋。剛坐下，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新消息。發件人是個陌生號碼：“湯同學你好，我是蘇憬寒的助理。蘇先生看到你的采訪，很欣賞你的決定，如果你在學業上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聯係我。”下麵附著一個微信號。
她盯著消息看了幾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屏幕邊緣。腦海裡閃過那個穿黑色t恤的男人靠在槐樹下的樣子，又想起他遞手帕時的眼神。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誌願頁麵拉了回去——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隨手把號碼存進通訊錄，備注“蘇助理”，便立刻切回誌願係統，仿佛多耽擱一秒就可能出錯。
接下來是家庭成員信息欄。她的手指在“父母”那一欄懸了很久，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顯得有些黯淡。原主日記裡的全家福在腦海裡晃了晃，照片上女人的梨渦和自己現在的樣子重疊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氣，指尖慢慢敲下“已故”兩個字。敲完後，又反複看了三遍，確認沒有寫成“已故”之外的任何字，甚至連字體大小都檢查了——係統要求宋體五號，她特意調了格式。
“姐姐，餓。”小湯圓的肚子發出“咕嚕”一聲響，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指著窗外的葡萄架，奶聲奶氣地說：“要吃葡萄。”
“等姐姐檢查完這最後一遍，就帶你去摘。”湯予竹摸了摸他的頭，聲音裡帶著點哄勸的溫柔。她把頁麵拉回最頂端，從“考生基本信息”開始，逐字逐句往下看：姓名沒錯，身份證號沒錯，準考證號沒錯，報考類彆沒錯……連聯係電話都撥了一遍自己的手機，聽著口袋裡傳來的鈴聲，才確認號碼正確。
檢查到一半，肚子也開始叫了。她起身去廚房，菜籃裡的絲瓜和雞蛋看著很新鮮，可切絲瓜時，腦子裡還在過誌願表的細節——剛才看輔修專業代碼時，是不是把“0”看成“0”了？她甩甩頭，拿起削皮刀，“沙沙”地削著皮，心裡卻已經決定：吃完飯必須再核對一遍輔修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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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雞蛋的“滋啦”聲裡，她忽然想起家庭成員信息裡漏了“關係”一欄——剛才隻填了“已故”，沒寫“父母”。她趕緊關火，快步跑回堂屋，拿起手機補上“父母”二字，又檢查了一遍，這才鬆了口氣，回到廚房繼續翻炒。綠色的絲瓜汁混著蛋液冒起熱氣，她卻覺得後背沁出了一層薄汗。
小湯圓舉著小番茄跑進來時，她正把炒好的絲瓜炒蛋盛進盤子。咬下一口番茄，酸甜的汁水漫開，她卻在想：招生計劃裡的“3人”，是不是包含了保送生？放下筷子，她立刻拿起手機搜索今年京城音樂學院的保送名單，確認本省沒有保送生後，才重新端起碗吃飯。
吃完午飯，她沒忘承諾，帶著小湯圓去摘葡萄。紫瑩瑩的葡萄在陽光下閃著光，她剝了一顆放進小湯圓嘴裡，自己卻沒心思嘗——離誌願填報截止時間隻剩下最後一小時了。
回到堂屋，她深吸一口氣，再次登錄係統。這一次，她不再跳著看，而是像讀課文一樣，從第一行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聲：“考生姓名：湯予竹……正確。第一誌願：京城音樂學院，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專業，專業代碼0……正確。招生人數3人，去年錄取線……正確。第二誌願……正確。家庭成員……正確。”
每念完一項，她就在心裡打個勾。屏幕上的字被陽光照得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又從頭看了一遍。直到確認所有信息都像刻在心裡一樣準確，沒有任何錯漏，她才停下動作，指尖懸在“最終提交”按鈕上方，卻沒有按下去。
她看著屏幕上的誌願表，就像看著即將啟航的船。現在，船已經檢查完畢，每一塊木板、每一根繩索都確認無誤，隻等最後的出發指令。但她還是想再等一等——再檢查最後一遍，確保萬無一失。
小湯圓趴在她腿上，指著屏幕上跳動的倒計時數字，咿咿呀呀地數著。湯予竹低頭對他笑了笑，手指輕輕拂過屏幕上的每一個字，心裡默念：“一定不能出錯，我們要去的地方，一定要穩穩地抵達啊。”
陽光透過窗欞，在屏幕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誌願表上的每一個字都清晰而堅定，像在承諾著一個不會出錯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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