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氣帶著海島特有的清冽，草木的香氣混合著遠處飄來的海風，鹹澀中透著一絲甘甜。
湯予竹輕輕拍了拍小湯圓的小肩膀，幫他把遮陽帽戴正，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背包——水壺、餅乾、濕巾、防曬霜，一樣不落。
她蹲下身，牽起他肉嘟嘟的小手：“準備好了嗎？今天我們要去看懸崖和大海啦。”小湯圓用力點頭，眼睛亮得像晨露裡的星星。
卡拉勞步道的入口掩映在一片濃綠之中。踏上小徑的那一刻，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隻有腳踩在濕潤泥土上的輕微“咯吱”聲，和頭頂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響。高大的鐵木樹和蕨類植物層層疊疊，陽光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斑，灑在蜿蜒的小路上。湯予竹握緊小湯圓的手，腳下是雨後未乾的泥地，濕滑微黏，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可小家夥卻毫不怯場。他一會兒蹲下看一隻背著殼慢吞吞爬行的蝸牛，一會兒又指著樹根處一簇毛茸茸的蘑菇驚呼：“姐姐！這個像小傘！”湯予竹笑著解釋：“那是菌類，不能碰哦，可能會有毒。”她其實也不太確定名字，但還是儘量用他能聽懂的話描述：有的葉子像心形，有的藤蔓會纏繞著往上爬，蝴蝶翅膀上有像眼睛的花紋……她輕聲細語，像在講一個關於森林的秘密故事。她想，這趟旅程不隻是看風景，更是讓小湯圓用眼睛、耳朵、鼻子，甚至指尖去感知這個世界的奇妙。
走了約莫四十分鐘，山路漸漸開闊。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後，眼前豁然開朗——納帕利海岸的壯麗畫卷在陽光下徐徐展開。碧藍的海水被刀削般的翡翠色懸崖環抱，浪花撞擊岩壁，炸開一片片雪白的水霧，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虹彩。海風撲麵而來，帶著鹹濕的氣息和遠處海鳥的鳴叫。
“哇——！”小湯圓掙脫湯予竹的手，衝到觀景台的木欄邊，小臉貼在欄杆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姐姐！海在跳舞！”
湯予竹站在他身後，也被這原始而磅礴的美攫住了心神。懸崖如巨獸的脊背般陡峭嶙峋，海水卻溫柔地拍打著它的腳踝，剛與柔在此刻達成一種驚心動魄的平衡。她掏出手機，蹲下身，將小湯圓的小臉、他眼中的光、還有身後那片無垠的藍，全都框進鏡頭裡。快門按下的一瞬，她想，這張照片會比任何紀念品都更珍貴。
他們在木椅上坐下休息。湯予竹打開背包，遞給他一塊椰子味的餅乾。小湯圓剛咬了一口，一隻灰褐色的小鳥便撲棱著翅膀落在不遠處，歪著頭看他。他小心翼翼掰下一小塊，輕輕放在手心。小鳥試探著靠近，倏地啄走食物，又飛起盤旋，引來同伴圍著他們轉了兩圈。湯予竹望著這一幕，心頭柔軟得像被陽光曬透的棉絮。
返程時，小湯圓的腳步越來越拖遝，最後乾脆停下，張開雙臂撒嬌：“姐姐抱！”湯予竹無奈地笑，彎腰將他抱起。他小小的身體軟軟地靠在她肩頭，沒走多遠，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小嘴微微張著，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湯予竹放慢腳步，踩著斑駁的光影前行，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鳥鳴和樹葉摩挲的細響，風拂過發梢，這一刻，山林靜謐，時光也仿佛慢了下來。
回到民宿，湯予竹輕輕將熟睡的小湯圓放在床上，蓋上薄被。她打開行李箱，開始整理。貝殼按大小排好，火山石用紙巾包著，鯨魚玩偶被他枕過的地方還留著淺淺的壓痕。她把糖果單獨裝進一個小布袋，想著回去分給村裡的孩子。翻出臟衣服塞進洗衣袋時，指尖觸到一件他穿過的夏衫，上麵還沾著一點黑沙灘的細沙。她忽然怔住，心裡漫上一層淡淡的惆悵——這場夢，真的要醒了。
小湯圓醒來時，正看見她往箱子裡塞最後一件衣服。他揉揉眼睛，聲音還帶著睡意：“姐姐，我們要走了嗎？”
“嗯。”湯予竹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撫著他的頭發，“假期結束了，該回家了。”
“我還想看海龜……還想堆沙堡……”他拉著她的衣角，聲音越來越小，眼圈微微發紅。
“以後還會來的。”她蹲下，平視著他的眼睛，聲音溫柔而堅定，“等葡萄熟了，我們回家，姐姐給你做一整罐葡萄果凍，紫瑩瑩的，像寶石一樣，好不好？”
小湯圓眨了眨眼，想起那酸甜的滋味，終於輕輕點了點頭。湯予竹知道，他和自己一樣，都在心裡悄悄藏了一份不舍。
晚餐是簡單的海鮮粥和煎蔬菜餅。小湯圓吃得很少，總是一邊吃一邊望向窗外，仿佛要把每一片晚霞、每一縷風都刻進記憶裡。
飯後，他們在小院裡散步。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雞蛋花、扶桑和九重葛之間，花瓣泛著銀白的光，空氣裡浮動著清幽的甜香。小湯圓忽然停下，指著天空：“姐姐，星星出來了！”
湯予竹抬頭，滿天星鬥如碎鑽灑落深藍絲絨，密密麻麻，亮得幾乎能照見地麵。她想起火山頂那夜的星空，也是這般璀璨，可那時是孤寂的壯美，而此刻，身旁有小湯圓溫熱的小手，心裡便隻剩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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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些星星，我們回家也能看到嗎？”他仰著小臉問。
“當然能。”她笑著摟緊他的肩膀，“星星哪兒都去得，它們一直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小湯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又指向天邊一顆特彆明亮的星：“那顆，像不像我們在黑沙灘撿到的貝殼？閃著光的那一個。”
“真像。”湯予竹輕聲回應，心口微微發燙。她忽然明白，有些東西不會隨著旅程結束而消失——就像這漫天星辰，縱然遠隔千裡，依然能照亮歸途。而他們共同經曆的每一刻，都會成為記憶深處永不熄滅的光。
回房後，湯予竹再次檢查行李：機票、證件、要帶回去的禮物……確認無誤。小湯圓抱著那隻大鯨魚玩偶，翻來覆去睡不著，嘴裡喃喃念著：“大海……海龜……黑沙子……浪花……”湯予竹坐在床邊，輕聲講了一個小海龜遊回大海的故事。他的眼皮漸漸沉重，呼吸重新變得平穩。
她坐在床沿，望著他熟睡的臉龐，心中百感交集。這十幾天，她放下了成績單的焦慮，放下了學費的重擔，隻做他的姐姐，陪他看世界。她知道，回去後生活依舊不易，可此刻，她前所未有地篤定——隻要他們在一起，再難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窗外，月光依舊溫柔。明天，他們將啟程歸家。她已經開始想念家鄉的小院，想念葡萄架上垂落的一串串紫玉，想念村口老槐樹下的閒談聲。離彆的愁緒仍在，但心底，已悄然升起對重逢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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