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湯予竹就踏著晨光往河邊走去。
天剛蒙蒙亮，空氣裡還浮動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腳下的泥土濕潤鬆軟，踩上去留下淺淺的腳印。
河水清澈見底，泛著微微的涼意，水底的青石上覆著細密的水草，隨著水流輕輕搖曳。
幾尾小魚在石縫間穿梭，忽而聚攏，忽而散開，對岸邊的人影毫不畏懼。
她蹲在淺水邊，伸手掐了一把新鮮的薄荷。葉片嫩綠飽滿，邊緣帶著細小的鋸齒，葉麵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輕輕一碰便滾落進水裡。她湊近鼻尖聞了聞，一股清冽的香氣直衝腦門，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回到家時，小湯圓還在竹床上蜷成一團，小臉埋在枕頭裡，睡得香甜。湯予竹沒叫他，輕手輕腳地把薄荷放進木盆裡，用井水反複衝洗乾淨，然後攤在竹篩上，擱在屋簷下的陰涼處晾著。陽光從屋角斜斜地照過來，剛好避開了那一片翠綠。
接著她翻出前幾天趕集時買的檸檬，個頭不大，但皮色金黃，摸上去帶著細密的顆粒感。她用鹽細細搓洗表皮，去掉蠟質和雜質，再用清水衝淨，刀刃落下時，果肉清脆地分開，汁水四濺，酸香頓時彌漫了整個廚房。
她燒了一壺開水，舀了兩勺白糖進去，慢慢攪動，直到糖粒完全融化，形成溫潤的糖漿。隨後將糖水倒入陶罐，放在窗台上晾涼。等溫度降下來後，她把切好的檸檬擠出汁液，濾去籽和渣，倒入糖水中，又加了些涼開水稀釋，攪拌均勻。
“姐姐，你在做什麼呀？”小湯圓揉著惺忪的眼睛從屋裡走出來，頭發亂蓬蓬的像隻小刺蝟。他一眼看見桌上那隻玻璃杯裡晃動的淡黃色液體，好奇地湊上前。
“在做檸檬蜂蜜水，待會兒給你喝。”湯予竹笑著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快去刷牙洗臉，早飯吃薄荷粥。”
她轉身掀開灶上的鍋蓋，米香混著草木的清香撲麵而來。昨晚她就把大米淘洗乾淨泡上了，今早加水下鍋，先用大火煮沸，再轉小火慢熬。米粒漸漸開花，粥湯變得濃稠順滑。最後撒入切碎的薄荷葉，再煮三五分鐘，綠色的碎葉在白粥中浮沉，像是撒了一把春天的碎片。
小湯圓坐在小木凳上，盯著碗裡飄著綠葉的粥，鼻子輕輕抽動：“姐姐，這個能吃嗎？綠綠的……”
“當然能，可香了。”湯予竹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他嘴邊，“嘗一口。”
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下，眼睛忽然睜大。薄荷的清涼在舌尖散開，與米粥的甘甜交融，既不刺激也不寡淡，反而讓人食欲大開。“好吃！”他咧嘴一笑，接過勺子自己舀起來，一勺接一勺吃得飛快。
飯後，湯予竹取出早已晾涼的檸檬糖水，加入兩勺自家釀的蜂蜜，緩緩攪勻。蜂蜜沉入水中，拉出琥珀色的絲線，慢慢化開。她從井裡打上一桶涼水，倒入糖水中，又放進幾塊冰鎮過的碎冰，最後摘了幾片剛晾乾的薄荷葉，輕輕放進玻璃杯中。葉片旋轉著沉入杯底，又緩緩浮起，在光影中泛著翠綠。
“哇，好漂亮！”小湯圓拍著手跳起來，小臉貼在桌邊，眼睛亮得像星星。杯中的液體澄澈透亮，黃中帶金，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薄荷葉隨水波輕輕擺動，仿佛盛著整個夏天的清涼。
湯予竹倒了一小杯遞給他：“慢點喝，彆嗆著，有點冰。”
小家夥雙手捧著杯子，嘴貼著杯沿，小口啜飲。酸、甜、涼三種味道在口中層層鋪開，先是檸檬的微酸，接著是蜂蜜的綿甜，最後是薄荷的清爽，一路沁到喉嚨深處。“好喝！”他忍不住叫出聲，“比汽水還好喝！”
湯予竹也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口，舌尖泛起熟悉的舒爽。她看著弟弟滿足的小臉，心裡悄悄記下：以後得多做些不同的飲品，換著花樣來，讓他這個夏天過得舒服些。
午後陽光最烈的時候，她又開始嘗試新配方——酸梅湯。她翻出儲物櫃裡的烏梅、山楂乾、陳皮和甘草，一一用清水衝洗後泡上十分鐘。鍋裡加足水，把這些材料倒進去，大火煮開後轉小火慢燉。鍋蓋半掀著，熱氣裹挾著濃鬱的果香和草藥香在廚房裡彌漫開來。
半小時後，她撈出渣滓，往湯中加入冰糖，邊攪邊嘗，直到酸甜適口。然後將湯放涼，裝進一隻乾淨的玻璃瓶，用細紗布封口，吊進井裡冰鎮。井水常年清涼，瓶子沉下去不久，表麵就凝出細密的水珠。
小湯圓每隔一會兒就跑去看一次，趴在井口往下望，嘴裡念叨：“好了沒？好了沒？”像隻守著藏寶洞的小狐狸。
傍晚，夕陽把院牆染成橘紅色時，湯予竹把酸梅湯提了上來。揭開瓶蓋，一股濃鬱的酸香撲鼻而來。她倒出一杯，深紅透亮的液體在光線下宛如琥珀。她遞給小湯圓：“嘗嘗，這是酸梅湯，解暑又開胃。”
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先是酸得眯起眼，緊接著甜味回上來，還有一絲淡淡的藥香在喉間縈繞，說不出的舒服。“好喝！”他又猛喝一大口，嘴角還沾著一點湯漬。
湯予竹坐在門檻上，望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揚起。蟬鳴在樹梢響成一片，晚風拂過院中晾曬的薄荷，送來一陣陣清香。這個夏天，或許不會那麼難熬了。有粥，有飲，有他在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好喝”，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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